明启便命贾赦带着他当年入宫的令牌，并一封亲笔书信，去粤海找南安郡王狄绍求证京都局势，并试探其有没有“共谋大事”的意愿。
又“勉励”了贾赦一番，承诺事成之后，加封他为第三代荣国公，并恢复他们长房的爵位继承权。
贾赦自是“感激涕零”，二话不说，领命前去。
明启这才发现，这老小子的动作灵活程度，跟他那张老脸，还真不太匹配。
竟是藏拙了。
见贾赦离开，王子腾在暗室里扭动开关，从书架后走了出来。
“明启兄，此人可靠否？会不会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明启忍着心里的厌恶——他知道王子腾肯定会防着他，只是没想到他会如此光棍，把偷听之事做得理所当然。
“你跟他做了几十年亲家，岂不比我更了解他？没看到他适才出门的动作，比来时矫健了不少？看来，他是真在乎这世袭的前程啊。”
王子腾赞道：“明启兄高明。”
学着帝王心术长大的人，最知道如何用最小的代价收买人心！
“只是不知……若我能帮明启兄复仇夺位，你又会给我何等好处？”
明启冷哼一声：“我还没决定与你合作，你且等着吧！”
王子腾也不生气，反倒哈哈大笑：“那我就等着！哦，对了，我这里有个高明的海西郎中，改日让他给你看看，或许能让你重振雄风。”
明启一怔，旋即摆手：“我几近耳顺之年，年轻时尚不考虑此事，如今又怎会有此等想法？”
“不妨一试嘛。林如海那厮也五十多了，还生了一对儿女，你又何必妄自菲薄？若能留下一儿半女，将来皇位传给自己儿子，岂不比传给外人好些？”
明启心里冷笑：是想让我传给你儿子吧？
这一世他已经戴了数顶绿帽子，如今老了，还有人想再送他一顶——他就那么缺帽子么？
遂道：“此事且不必再提。若真能得偿所愿，我会将敬之的儿孙认到膝下，将来传位给他们便是，不枉我与敬之相好一场，亦不负他为我而死。”
王子腾也没想到，明启竟毫不避讳，把他与贾敬的龙阳之好说得如此自然。
只得说道：“明启兄既已有了打算，那就得尽快着手了。我可是听说，贾珍已经伏诛，贾蓉也被关在天牢里，不见天日，等着你去解救呢。”
明启闻言，只默默点了点头。
珍蓉之流是什么人品，他一清二楚，不过是忽悠王子腾罢了。且若不是被贾代化逼得受不了，贾敬也根本不会同意留下血脉。
死便死了！
却不知，贾珍是死了，贾蓉却还活着。且他如今在做什么，便是王子腾也想不到。
他没有像媳妇秦可卿一样被流放，也没有像继母尤氏一样被关在狱中，而是被一群人押着，要么翻找宁国府抄没的资料，要么回宁府找线索，要么拜访亲友，甚至还去了一趟扬州。
他的任务只有一项——将扬州海舫制造部门的蛀虫给挖出来。
华夏的造船技术原本不弱。早在前朝永乐年间，郑和下西洋的宝船便领先了海西几个世纪。便是几十年前扬州造出来的“大福船”，也让红毛番垂涎三尺。
可自从贾家监造海舫以来，一直固步自封，不思进取。再加上太上皇当时实行了闭关政策，对海运本就不重视，华夏的战舰最终还是落后于海西了。
更让人气愤的是，扬州海舫制造部门已彻底腐化。这两年皇帝有意大兴海事，买了不少海西战舰，命他们仿制。银子花了无数，却未立寸功。
皇帝一气之下，曾想下令将那些人全赶出去，换一拨新人去造船。
然而，造船这技术，还真不是短期就能掌握的，扬州的各级海舫制造工匠，都有着几代人的手艺传承。
林如海希望换掉尽可能少的人，就能扭转整个造船厂的面貌。
换谁、不换谁，便很重要。
这些年来，与那边还时有联络的，只有宁国府的贾珍和贾蓉二人。
贾珍年长，原比贾蓉更了解；只可惜他早已被秦可卿的虎狼之药弄得半死不活，太医都根本不可能醒过来。
只能杀了贾珍，命贾蓉戴罪立功——帮朝廷的人摸清造船厂的全部底细，他才有活命的机会。
贾家监造海舫的时候，贾蓉还没出生；后来虽回过南边几次，也听祖父、父亲说过一些事情，却又哪里记得了那么多？
只能竭尽全力搜刮记忆，翻阅信件，拜访故人。
贾蓉觉得，他这三个月走的路，比一辈子走得都多；三个月见的文字，更是三辈子都比不过！为了活命，他也是拼了。
……
“送灵”回来，林如海翻着下属送来的资料，跟自家媳妇说道：“这人啊，逼一逼，还是有用的。你看这贾蓉，不过三个月时间，还真把扬州造船厂里面的人事全都理顺了！”
王紫凝皱眉：“你莫非想让他去管那摊子事？那可不成，他可不是好人。”
贾蓉跟贾珍两父子，算是《红楼梦》里最不堪的纨绔子弟了，连薛蟠都自愧弗如。最让王紫凝接受不了的，是这二人“素有聚麀之诮”，这简直……禽兽不如！
林如海不解道：“你来的时候，他也不过才二十出头，并没有坏到哪里去。后来便有秦可卿管着，又哪里有作妖的机会？
你对贾瑛、贾琏，甚至王仁都愿意教化，为何独独放弃贾蓉？”
王紫凝细想了一回，才道：“如今你正大兴科教，我本不愿跟你说这些。如今想来，却非说不可了。
如海，你须得知道，教育并不是万能的。人的心性，是天性和教育二者共同影响的。人之天性，并不都有孟夫子所谓之‘仁义礼智’四个善端，总有一些人，属于异类。
有些人的邪恶，刻在了dna里——呃，你可以理解成是骨髓里——你便是用尽浑身解数去教化，顶多只能让他学会伪装，却难以改变其本性。
贾珍、贾蓉之流，或许便是此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