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如弯刀一般的明月高悬与如墨的夜幕之上,如一艘行驶在江中的孤舟,寂寞缓行,在好似迷雾之中的云层之中,寂寂寥寥。
宋卿站在隔窗前,望着这一弯明月,心中的情绪百转千回,他觉得心中好似堵了一团棉花一般,上不去也下不来,那种愁苦那种郁闷,憋在心头,就连喘息也不顺畅起来。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失眠,也会有愁苦的情绪。
二十多年来的人生,宋卿可以说是第一次的失眠。想他当年科举,都未曾像今日这样,内心烦躁得无法入眠。宋卿觉得自己心中不是滋味,他忍不住去想,与自己自小一起长大的好友,会与自己有这样的争执,他的好友根本不在意自己对他的好。
宋卿就是想不明白,他与秦翊钰努力了这样多年,筹备了这样多年,为得究竟是什么?为得不就睡有朝一日回到京中来,可以理直气壮地想所有人宣布,秦翊钰不差什么,他也是有资格去争那个位置的。但是最重要的前提就是他得低调处事,只有一个蛰伏的,对任何人都没有危险的皇子,日后才好方便行事。八壹中文網
但是如今……宋卿一想到秦翊钰如今的境况,他就忍不住蹙眉,心中就更是担忧。
原本秦翊钰来给皇帝祝寿,也不过就是一时的兴起,他身为边关的守将,原本不应该擅离职守,回京也是需要向皇帝申请奏报,方可以离开守地,秦翊钰离开驻地,私自前往都城,原本是大罪一件,但是皇帝不罚且赏,不仅有了多年未曾获得的封爵,且刑部行走,即将娶当朝宰相之女,仁心县主为妻,这一桩桩一件件,细细想来都是不简单的事情,对于秦翊钰这个多年无宠的皇子来说,无疑是好运从天而降,可这真的是好运吗?
宋卿认为这可不见得,他觉得秦翊钰自打回京之后,这几个月过得太顺利了。地位、权利、后台他都有了。名声、支持、信赖他也都有了,仿佛一朵开得最艳丽的花朵,已经是盛极之时,但是盛极之后便会转盛为衰,宋卿怕这是一场别人的计谋。
而且,秦翊钰没有必要回边关去了,那么他在边关盘踞多年所经营的势力也会失去了,纵然如今接掌沙城的守将乃是秦翊钰的心腹,但心腹到底不如亲自上阵来得放心,纵观史上,有多少人是被心腹反咬一口的?
作为一个军师,作为一个谋士,作为好友,宋卿不能不为秦翊钰想着这些,秦翊钰不在意的事情,他必须得在意,秦翊钰想不到的事情,他也必须替着秦翊钰去想。现在的秦翊钰,已经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容不得出半点差错了。这个时候的他,必须得小心翼翼的,而现在的风言风语,对于他来说是十分不利的。
望着明月,宋卿长叹了一口气。他明白秦翊钰的心思,他向来很少对什么人上心,但是一旦用了心思,也必定会去真心的维护。当年的自己是这样,如今的仁心县主也是如此。但是如今城内城外的风言风语对于仁心县主是十分不利的,她可以说已经被众人看在眼里,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关注,且依着她如今的名声地位,对于秦翊钰来说,带来不了什么好处,即使她的县主身份,她的父亲古相,外公晴国公可以为秦翊钰带来助力,也万万不是良配了。
宋卿之前便是与秦翊钰建议,让他回绝了与仁心县主的婚事,秦翊钰现在需要的妻子,是一个低调的,毫无助益的妻子。因为只有这样,才会让他失去威胁性,才会让注意力从他的身上渐渐移开,只有这样,秦翊钰才是安全的。
可是,秦翊钰他很显然不同意自己的提议,而且还与他大吵了一架,甚至到最后直接拂袖而去。宋卿不理解,秦翊钰向来是杀伐果断的人,他就是不能理解,如今的秦翊钰这究竟是怎么了,居然也会在这样的小事情上,动一些柔软心肠,成大事的人,是不需要儿女情长的。
宋卿面色一直是不虞的,他冷着面蹙着眉看着那一轮弯月,眉心那一点胭脂红痣,更是令他整个人都添了几分阴郁。
云层渐起,月已经西移,天空渐暗,阴暗的光在宋卿的脸上投上了一层阴影,显得宋卿原本就阴沉得脸,更恰似乌云了,仿佛随时都可以低下水来。
轰隆,轰隆,几声雷响,风也呼啸了起来,宋卿看着窗前那一片凤尾竹随着风摇摆,仿佛是那风烛残年的老者,已经经受不住摧残,几乎就要随时倒地。
雨点拍打了起来,吹在了脸上,深秋的雨丝冰冷,吹打在你脸上带来丝丝的寒意,宋卿却不愿意离开,依旧是望着雨幕,他的内心一片的寒冰,更冷过这秋日的寒雨,他也需要这雨来让他冷静下来。
苏童看着宋卿就这样站在窗前,抱着披风悄悄走了上来,将披风披在了宋卿的肩上,嘴里念叨道:“公子,如今天气转冷,眼看着就要到重阳,这深秋的雨可是淋不得的。”他说着便要将窗给关上,曲却被宋卿制止了,他情愿吹着风雨,也不愿意去房间中,被潮湿得空气闷得透不过气来。
看着宋卿,苏童只得无奈一叹道:“公子踌躇心苦,也得注意着自己的身体,须知只有将身体养好,一切才有转圜的机会。苏童虽然不知晓公子有何心事,但是苏童知道,公子是明白人,总有看开的时候。”
宋卿看着这自小跟着自己的书僮,他对于自己更像是一个兄弟所在,从来自己有什么心思他也都明了,去了边关那些年,他并没有带着他,非仆役之身的苏童这些年也闯出了些名堂,文瀚院中也做起了授读师父,教授那些宗室王孙念书。他的心思愈发豁达,却也越发看得开。
但是,苏童看得开的事情,宋卿不一定看得开。往年京中的第一公子,如今却沦落到了只能做一个处心积虑帮助主公夺权的谋士,不能说着不是讽刺。
可宋卿乐得如此,他愿意为宋卿去付出,因为这是承诺,对于公主的承诺……
苏童看着宋卿,只得静静地一叹,他没有说些什么。有些事情,苏童不是看不明白,只是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