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
灰色的雨滴随风飘落,世间万物都多了那么一分冰冷的气味。
即便是慌乱得不知所措的人们,也下意识的抬头看去。
黑色的雨点像是从天而降的水墨,明明天上没有乌云,但是雨无中生地虚空中生出,不断落下。
落下。
坠落。
毫无情感地堕落而下!
一股灾难的气息弥漫,使每一个灰扑扑的慌乱的人感受到彻骨的寒意与恐惧。
即使以鹊的手段,也无法判断雨的来源。
不需要原因,不需要理由,单纯的为了下雨而下雨。
照时间来看,现在应该算是春光明媚的时候,但这雨却像是夏天的,来的很快,势头迅猛,不一会儿就下大了。
雨点细小而又匀称,密密麻麻,滴在身上凉凉的。
眼前的奇怪现象与随之而来的灰色豪雨令人们感到恐惧。
似乎有一个无法目视的怪物正张开大嘴,就要一口咬掉他们的脑袋!
动物的本能驱使着他们做出行动。
奔逃!
逃!
逃出去!
街边,人们三五成群躲在屋檐下,目光惊恐的看着已经被扭曲的世界,祈祷着噩梦快些过去。
嘈杂纷繁的话语充斥在信息网络之中,众说纷纭。
有的人说这是罕见的自然灾害,应当留在原地等待政府组织救援。
宗教人士表示,这是神的惩罚,应该接受神的旨意,绝不能违背神的旨意。
更多人在逃往城外。
一双双充斥着恐惧和担忧的眼睛望着这片灰色的陌生世界。
灰雨笼罩范围之外的世界是彩色的,没有那灰雨,也没有在灰色中逐渐变得扭曲的形体怪异之人。
在逃亡的躁动气氛中,交通前所未有的拥堵。
一些目光灰败,怪物一般的灰色人形生物开始成群结队出现在街上,立刻引发了进一步的混乱与恐慌。
更多的人淋了灰色的雨,潜移默化地成为了目光痴呆的怪异生命。
事实上,以任何方式感知到这灰雨的生命都在飞快地异变,即使只是听到雨声,感受到那种彻骨的寒冷,都不能幸免。
即使躲在地下室中,也早晚会被侵蚀。
灰色的雨滴渲染着都市,让一切都看上去是那么的沉重。
充斥着负面情绪的重重帷幕,阻挡了人的视线,并逐渐破坏着他们的心理防线。
浓厚的绝望气息弥漫在这座城市的上空,这里已经变成了一片非人间的异域魔境。
阿克淋着雨,浑然不知地走着,黑色头发,被雨滴浸湿,黏黏的,贴在头皮上。
校服和校裤也都已经被打湿了。
蹒跚前行。
每当他抬起脚踩下一步,就会有大片的雨水飞溅出去,下脚已经不知道轻重了。
阿克的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他的双手自然下垂着,黑色大雨中,雨水汇成小溪,顺着他的脖子流进衣服里,在他的身上汇成小溪,然后从指缝间溜走。
他在前往的方向正是城市的中心。
换句话说,就是他和妹妹的住所。
但是,现在妹妹已经找不着了,只留下留下他自己一个人。
单单一个人。
由于城市的居民大多在向城市外跑,市中心的范围内几乎已经没有人了,有也只剩下那些游荡的痴呆人群。
不知道为什么,城市内部的人特别多,像是从地里钻出的,他们正拼命地挤向城市的边缘,想从这里逃出去。
想要逃到囚笼的外面去,远离神秘与未知。
这就是人的趋利避害性,也是局限性。不能用简单的好坏来形容。
倘若是鹊那种人,即使自己只是个没有掌握超自然力量的普通人,即使不明真相,也会感到极度的兴奋而愉悦,撒欢似的这座城市中到处徘徊吧。。。
远离神秘就是远离未知与危险,同时也放弃了开阔眼界,接触奇迹与魔法的机会。
有的人认为值得,有的人只是向往平和的生活。
如果是在平常,城市的中心应该是人山人海,热闹到吵闹的程度。但此时人都已经走光了,没有一点声音。
灰色的人形生命几乎不会发出声音,只是在无意识地走来走去。
林立的高楼是走不掉的,它们也不会走,这是静静的立在那。
偶尔几个背着大包小包的也神色匆匆地赶向远处。与阿克蹒跚行走的方向背道而驰,根本看都没看阿克。
阿克走路的方式有些奇怪,像是全身都被抽干了力气,步履艰难,蹒跚学步。
但每当他一步踏下去整个世界都像是在随着他律动一样,有种奇妙而不真实的脱离感。
阿克的步伐震撼整个世界。
如果说,静止的世界是一张纸,当然那一瞬间就出现了两张重叠在一起的纸,有了重影,怪异而无法被人察觉。
有种炫目而眩晕的病态美丽。
阿克踩着水“啪嗒啪嗒”地走着,孑然一身,丝毫不顾自己狼狈的模样。
他的全身由一种淡红色的线条构成,这种色彩是如此鲜明刺目并且还有加加深的趋势。
灰色的世界在他的脚下后退着,仿佛是烧红的烙铁捅入灰尘,拉出伤口般的残酷血痕。
终于,作为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事实上对阿克而言,当他妹妹消息那一刻,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阿克此时此刻的状态已经不能用悲痛欲绝,绝望,悔恨,疯狂这里的词语来形容了。
可怕的灰色击垮了他的精神,没有妹妹的现实吞噬着他的心智。
他已经几乎失去了自我意识,失去了对外界的反应和判断,只是在下意识的走着,走着。
“年轻人。”
阿克走过一个转角,前方突然传出了一个突兀的问候声。
黑西装,白手套,戴着礼帽,皮鞋。
他的身边趴伏着一只狗,自顾自摇着尾巴。
这只狗的样子和阿克杀死那只长得一模一样。
鲜红的口红,礼帽的边沿遮住了上半张脸。
在灰白的是世界中,拥有色彩的存在。
“年轻人,你要去哪里?”
阿克没有回答,径直从他的身边走过。
“不想和我说话吗?明明当时我都放狗咬你了,就一点不感到愤怒吗?”
阿克没有回答,只是迈着恒定步子一步一步走远。
“还是说已经说不出来了呢?但是我还是想知道啊,我想要知道你现在的感受。。。嘛,如果你不想说的话,就算了。”
“但是。。。怪异的源头啊,你这样的生物为什么到现在才发现自己的不正常呢?居然伪装到了连自己都骗过去的地步吗?”
男子说话的声音中夹杂着怪异的笑。
“已经晚了啊。。。你现在去的话已经晚了。。而且这一切的问题还是出在你自己身上,不是吗?”
“你的妹妹已经——”
声音戛然而止,原本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阿克瞬移般的来到他的面前,并拢五指,直接伸手插入他的胸口。
“终于有了反应,看来你不是真的疯了。”
男子上半张脸隐没在帽子的阴影,冲阿克露出一个微笑。
“不过不要这么暴躁,没用的,无论你如何摸索,都找不到我的心脏。。还是说你想跟我耗在这里?”
阿克沉默地抽回手。
没有再动手的意思。对方身上就连衣服都没有任何损伤,像是一个单纯的光影,被放映机投射到屏幕上的电影,没有实体的投影。
以他现在的力量摧毁这具虚假的光影身体并不困难,可那毫无意义。
“不要误会了,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嘲讽你两句才对你说这个。”
“说到底,就算是我放狗那时候,也只是单纯的起到了一个引导作用,加快了一下事情的发生而已。该发生的终究会发生,你早晚都会走到这个田地,没有如果,哪怕是eve也无法阻止这个过程,只有尽快将问题暴露出来才好解决。。。”
“一切事情的起因都在你。。。不,你们兄妹身上,我们这群人只是推波助澜的,好让事情进入掌控,虽然结果并不理想。。”
“话虽这么说,如果会被你怨恨的话,那也是正常。”
他笑得很开心,说话的语气也和鹊颇有些相似,唯独多了一种嘲弄的语气,虽然他自己很开心,但别人听了一定不开心。
“我来这里也就是因为任务,现在也到快收尾的时候了。”
男子左手伸入右手的袖管中,食指和中指捏着一张黑色的卡片,他将卡片放到阿克的校裤口袋中。
“这是一张邀请函,有几位几乎快要点燃烛火大人注意到了你的存在,并且对你很好奇。。如果这次的事情结束了,你还愿意好好的活着并且想要去看看的话,那么请自便,我只是一个中间人。”
说完,他伸手按按头上的礼帽。
“那么,这就告辞了,希望我们有缘再见,未知的神明大人。”
凭空消失,仿佛未曾来过。
可事实上,阿克的口袋中真的多了一张黑色的卡片,上面隐约写着“学园”二字。
身体晃了晃,阿克继续前行。
。。。。。。
“喂,我们是不是该去了?一直在这看着也不是个事,如果现在只剩下他一个那就先杀掉他好了,等逼问出他的妹妹再去一并做掉。”
依爱已经有些忍不住了,她那探求的纯白双眼看向一旁的鹊,想着如果对方不答应自己就直接去了。
这可是憎恨的神明已经忍耐了七天的事,也是她能够成为神明的初衷和根本。
这种憎恨属于自身本质的一部分,几乎不可更改,也无法转移。
“你自己去吧,如果把他打死了,就把他的尸体给我。”
鹊望着天上的雨,漫不经心地说道,像是丝毫不关心自己的完美作品与朋友的生死。
“我这个普通的升斗小民就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好了。”
“很好,希望我们之间的事情你不会插手。”
“知道知道,我可没有理由阻止你。。”
鹊有些头疼的瞥了她一眼
“我像是会干出这种事的人吗?蹲在墙角,吃着爆米花,看你们打架,那才是我好不好?。”
“最后问一句,你要去做什么?”
“嗯。。。和你还有点关系。”
“哈?事先怎没有和我说。”
“还记得小依在哪儿吗?”
“当然,我们昨天不是已经把她接到了你的地下基地吗?”
“你说,她现在在干什么?”
“你还敢问我?”
依爱的声音冰冷,几乎带着杀气
“你都用药把小依迷昏强行带走了,还问我她现在在干什么?”
“不不。那是为了以防万一啊,我自己的老巢自己心里清楚,就算我自己有权限,已经在里面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如果让她乱跑,她又没有我的天赋异禀。那还了得。。。万一出了什么事,只怕你砍死阿克后就要来砍死我。”
“。。。现在是她现在昏迷着。你的基地又在灰雨的影响范围之外。你不会是想背着我对她做什么吧?”
小依狐疑地盯着鹊猛看,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点不轨的迹象。
“这几天因为我一直在盯着,现在找到机会,现在终于忍不住了啊,啊?”
“切,谁理你。”
鹊像是耍起小性子的孩子,一脸嫌弃的看着。
“我告诉你啊,阿克的影响范围可能不是一成不变的,万一在小依睡着的时候,直接被纳入这片范围之内,你猜猜会发生什么事情?”
“即使是我,也需要依靠【彼方】的护罩才能保证自己暂时不受影响。”
“真是的,我还以为成了神,你就脑袋开窍了呢,没想到一提到小依又是这副德行,啧啧。。”
的确,依爱比起以前的红发性格有所改变,可以说单纯稳重许多,这让鹊一直想要吐槽她而不得。
“。。我就姑且相信你一次吧。”
“小依就拜托你了。”
“。。谢谢你。”
——“哈?”
这反应不对啊,不应该下意识地直接砍上来吗?
难道真的转性了?
“现在的我只想着复仇,已经很难顾忌到其他的事了,多亏了你小依才没有出事。”
依爱失落地说道。
“虽然你人不怎么样,但是,我还是愿意相信这样的你。”
“喂喂,等等等等,你给我停一下,你知不知道你是在犯战前的大忌啊!立什么flag!你要是挂了谁来帮我?就靠我这一张嘴去说服阿克吗?”
“呵呵。。”
依爱第一次笑了,笑声还是跟从前那样清脆好听。
那时候她有一头亮丽的红色长发。
现在的她是憎恨的神明。
“一直以来麻烦你了,虽然时间不长,不过.。。能遇见你真是太好了。”
她说出不符合自己身份和思想本质的真挚话语——那是属于人类的真挚情感。
“小依就交给你了,要保护好她啊,鹊。”
“谢谢你。。”
鹊张口想要叫这个蠢丫头立几个反flag,但对方已经消失在了自己的面前。
黑色的雨滴淅淅沥沥地落下,被反重力膜所阻挡,顺着罩子的表面滑落。
鹊看着从天而降,不知归处的灰色雨点,不禁苦笑一声。
“真是。。何等不适合我的笑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