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克要死了。
死。
世上有这么多人追求永恒,对于阿克而言,这又是生而有之的东西。
可他就要死了。。
谁会不死呢?
阿克亲爱的朋友正在过来的路上。
他有意提醒那位,可实际情况并不允许。
黑夜笼罩四野,最为浓重的墨色涂抹着星空,哪怕是星坠之年,也没有一点光可以穿透此处厚厚的壁障。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阿克整个人像是束肉一样被挂起来。
来不及了。
他就要死了,死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或许在其他的世界线里,母亲大人不会这么早出现,又或者会对我更宽容一些?
开什么玩笑。。真的,再怎么荒谬的故事都不会如此描写黑天鹅。
这个女人是如此的残忍。
啊,我知道的,她压根不是我的母亲。
两年前,我被憎恨的神灵贯穿的身体,这一次又被穿在了棘枪上,历史是如此的巧合。
能够寻回零碎的记忆已经耗尽了阿克所有的经历和时间。
当然,只要还有一口气,他就有理由——也相信自己一定能够统一整个乐园,让腐朽的诸神文明为自己发光发热上千万载岁月。
可惜,这都要建立在她没有回来的前提上。
“咳咳。。”
黑红色的污血粘连在阳光少年的嘴角,厚厚的血痂如同病态的唇膏涂抹其上,覆盖了下巴和半边脖颈。
荆棘在他的身体中肆意游走,从四肢百骸里穿入脊椎,上溯脑干。
肉体上的束缚并不算什么,这只是一个形式。
时过境迁,现在的阿克有信心和憎恨的神灵一较高下然后战而胜之。
身体中的尖锐倒刺?
这种东西就和小孩子手中的玩具枪一样无力。
可他不能离开这里。
他被绑在巨大的高台上,高高地挂在乐园高塔的最高处,如同旗杆。
万物之母就在高塔之内,只要这个女人还在这里,那么自己就不可能走脱。
开玩笑,有谁能对抗这个世界?
没有人。
【soraph】可以,但那种东西还存不存在都是两说。
烛火,王冠,诸神,在那位面前如同纸糊的——不对,是泡沫做的,需要悉心照顾才不至于弄坏。
自己只是诱饵。
阿克心甘情愿成为诱饵,为伟大的母亲蒙骗自己的朋友,出卖对自己俯首帖耳的神灵,抛弃可贵的尊严和人格,此刻像穿在鱼竿上的鱼饵一样待在这个见鬼而该死的地方吹风。
抱歉,再让我活一段时间,鹊。。
对不起。。
对不起——
虽然这种时候说对不起很狡猾,但我也只能说对不起了。
我不能倒在这里。
我,此时的阿克,前世的灰色,还有未尽之事需要完成。
为了这个,无论是我的尊严,我的生命,我的人格,都随便拿去好了。
——“撕拉”
鲜血从伤口中抛洒出来,细密的刀刃切割出网格状四四方方的裂口,在这局破烂不堪的身体上描绘着现代主义的素写图画。
残破的块状物粘连着模糊不清的本体,在风的吹拂下一摇一晃,看起来越发凄凉。
阿克就好像日晷的指针,他的影子落在金色的巨大圆环体之上,圆环覆盖着整个高塔的顶部。
此地的重要性之于乐园譬如那个巨大尸体之于学园,可此时只有三个清醒着的意识体还存在于此,原先的神灵不知道都去了哪里。
唉。。
阿克苦笑一声,甚至还有力气担心一下自己名义上的“下属”。
乐园的诸神本来就死的差不多了,这次过后,还有几个能活下来呢?
真是的。。要是你们死光了,我将来怎么处理这个世界?
拜托了,哪怕难看地逃亡,也请努力活下去吧。
再不行,就离开这个发疯的世界,永远不要再回来。
再过不久,这个世界就未必还有活物生存的余地了。
虽然,诸神可以说都是些该死的混蛋。可阿克却无法对他们的消亡露出微笑。
这就好像富人可以看着穷苦的难民向自己乞讨食物,深切享受优越感带来的快乐,但他不能在世界上所有人都饿死只有自己活下来的状况下感到快乐。
黑天鹅——又或者是别的什么的东西,总之姑且用“她”来形容好了。
“她”已经不相信三色了,甚至准备亲自动手。
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这种。。。
突然,阿克停止了内心的抱怨。
一股从生命源头涌出的巨大悸动从心口冒了出来,令他在折磨中沉沦的思维稍微清醒了一点。
“。。呵呵。。。。”
他开始大笑。
伤痛与超自然的黑暗剥夺了他的感知能力,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还有直觉
刚刚一瞬间的预感,这种高涨的心情有如海潮的鸣响敲动着心房。
他来了?
鹊也许在期待与我的重逢?
可惜了。
等待着你的是一个我也不知道如何形容的东西。
世界因为它走向终焉。
如果没有外力插手,临近的那些星光闪耀之处都要在下一个千年里熄灭,接着是整片辽阔的星域。
黑天鹅早就已经死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潜伏了三千多万年的什么东西。
它躲藏在历史的层层黑幕之后,结茧,蔓延,生长,直到无处不在。
不知道源头,不知道终点。
它继承了真正万物之母的“外衣”,穿的久了几乎与之融为一体。
伟大浩瀚如【soraph】,一定也没预料到这一点吧?
要是上次大崩落成功了,反而不至于陷入到如此糟糕的地步中。
我们曾经一败涂地,这反而令事情出现了转机,【soraph】没有杀死落败的万物之母。
优柔寡断?
不对,只是做不到而已,那个万有全知的概念唯独无法战胜自身立下的规矩。
如果砍掉手脚就能清除掉病原体,还是有很多人有胆子做出割舍的。
可若要砍掉脑袋呢?
算了,再苟一段时间吧反正能活一天是一天。
阿克的记忆在反复的蹂躏中早已支离破碎,可仍旧有一些无法磨灭的东西烙印在脑海中。
比如,那个混沌中翻滚不休,在圆球的中心孕育而出的身影。
来自无尽时空之外贯穿而来的箭矢,将世界处以极刑的罚。
在出生的即刻被判断为禁忌,遭遇残酷抹杀。
这是很不公正又最公正的待遇——为了苍生。
为了平衡。
可。。。
黑色的模糊团块中伸出来巨大的而棱角分明的尖锐爪子,直接迎向贯穿寰宇的箭矢。
啪。
后者在瞬间如同泡沫一般崩碎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