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皓安现在的状态很奇妙。
他的视界——亦或是能被人理解的,被称为“视野”里的东西,和那次登临天之顶点时一样,是无穷无尽，生灭循环的信息洪流。
但这一次的顾皓安与上一次并不相同。起码现在的他……还能在天道洪流中保持住自己一定的人格,而不是像上次一样，只能眼睁睁地感受自己的种种情感与烈阳下的白雪一样飞速消弭殆尽。
那如梦幻般的,被黑色的穹顶笼罩,但却飘荡着无数光点的奇幻空间里,顾皓安漂浮在半空中，眼睛里纠缠着混沌。
“还可以思考……”
他看着那个周身缠绕着紫气的虚影，心念一瞬而至。
那个虚影十分明显地动荡了起来，他抬起头，虽然脸庞模糊不清，但语气却是十足的讶然。
“您竟然……”
“回到……你该老实待着的地方!”
顾皓安的声音在这一刻仿若重叠起来,这一方世界内不断回响着他的声音，空气荡漾起了无数涟漪，似乎有什么东西随着顾皓安的话语而共鸣起来。
“在承受天道洪流的时候还能保持人类的思维方式?”虚影的语气有些困惑,但却并没有感到惊讶或是慌张，他身边的紫气开始缓缓逸散开来，与周围的共鸣形成了一种十分奇特的，同步的律动。
“您想要介入我们与她之间的战斗?”
虚影那原本还稍显凝实的身躯在顾皓安那句话之后开始越来越变得模糊,甚至趋近于消散,但是他身边那律动的紫气却依然维持着他的存在。
顾皓安的眼瞳中交杂着极致的漠然与极端的抵抗，他看着这个男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不要让我……再说第二次!”
“呵呵……您现在既然还保持着‘人之识’,那么就不可能处于完全解放的状态,不知道现在的您握有多少天道权柄，但目前看来……想要撼动支撑着三千大道的我，还有些困难。”
半解放的顾皓安凭借着对信息的急速接收以及瞬间解析一下子就明白了男人的话。天道运转，其下衍生三千大道司掌人间，如果所天道作为一切的总纲,那么三千大道就是贯彻天道意志的程式。
而现在,这个虚影作为撑起三千大道一部分的存在，依然在权限上仅次于顾皓安,但现在的顾皓安仍然保留着人类的思维，所触摸到的天道权柄,只是他能够理解的,人类能够理解的“力量”，而天道真正的力量……绝不是那些流于表面的东西，绝不是仅凭人类的思维能够理解的东西。
而只以人类思维操纵天道的顾皓安，所能操纵的也只有那些流于表面的力量，也许在现世,这种力量在顷刻间就可以颠倒现实,但对于存在维度与位格已经到达三千大道的这个男人来说……是没有用的,最多也只能对他造成影响而已。
而他,则可以凭借自身对三千大道的理解,来与顾皓安所下达的粗浅指令进行对抗。
这并不是那个男人太强，也不是天道无用，而是顾皓安的人类意识……必然存在的局限性。
如果想要思维方式上更深地理解天道……就必须一点一点地抹掉“人之识”，并用原来的“天之识”运转天道。
但是,如果顾皓安没有把握好程度……那么他就会在瞬息间被无穷无尽的天道洪流吞没。
他没有说话，但在那一瞬，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原本于周围空间形成律动的紫气在刹那间开始紊乱，并完全不受男人控制地飘向了顾皓安的身边，如同温驯地宠物一般安静地伏下。
可是那个男人……却仍然没有消失。
“看来您做出了选择。”
他言语中的最后一丝忌惮也消失不见，这一次……他是真真正正地,如同面见神明一般虔诚地说道:
“【源系】司掌者，洛君度，见过尊上。”
顾皓安……亦或是说弛漠然地看着那个自称洛君度的男人:“顾千秋的事……不应该由你们插手，回到根源去，继续维持三千大道。”
“看来……那个名为‘顾皓安’的意识仍然对您起着不小的影响。”
洛君度微微低头:“完全登临天之顶点的您是不会做出类似于刚刚那样的命令的，此时一切皆在您的一念之间，看来……是那个人类意识干扰到您的判断了，毕竟……他也是您。”
他没有说话。
“如果他想要与我对抗，就必须进一步解放真正的自己，但出乎我意料的是……他身为人的意识竟然在现在都还没有被天道洪流吞没。不过……也无所谓。”
他抬起头，言语无比的肃然:“既然您身为天道的意识已经占了上风，那么我想您应该可以判断出……对这个世界真正有利的，到底是什么。”八壹中文網
“这个世界只需要您端坐于天之顶点即可，剩下的一切……自然由您的意志运转,那个名为顾皓安的人格……只会搅乱这个世界,我想您应该明白这一点才对。”
看着他仍旧漠然不语，洛君度继续说道:
“所以……就让那个人格……淹没于天道洪流之中即可，您早就应该……回到您应回的位置上了。”
梦幻的空间中，只有弛和洛君度的存在。洛君度的身形似乎在下一秒就有可能崩溃，但却一直维持着稳定，而他眼中情绪的交织却越来越少，越发归于绝对的平静与理性。
“你说得对。”
他突然开口说道。
洛君度心中先是一阵狂喜,但已然身为三千大道支撑者之一的他只在转瞬间就发现了问题。
真正的天道……怎么可能会说“你说得对?”
“你说得对，如果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一个可以肆无忌惮地扭曲世界的人……一个正常的天道是不可能允许他存在的。”
他……应该是说顾皓安伸手摸了摸周围的紫云，脸上如深海冰川般的漠然一点一点地化开,眉眼间重新浮现起了真正属于人的灵气。
“你……”
“不好意思……你爸爸我又回来了。”
顾皓安咧嘴笑了笑:“差一点……我差一点就要给你忽悠死了，要不是我有一个比你还能忽悠的朋友，我真的就要给你忽悠死了。”
“存在的合理性?存在的正确性?存在的意义?”
顾皓安俯视着下方的洛君度，一字一顿地说道:“既然我先是天道，再成为人,那么我自然会被我认可的与制定的规则约束，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我更守规则的存在。”
“我的存在不合理，不正确,没有意义?”
他微微抬头，漆黑的穹顶在刹那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纹,淡银色的星辉从裂纹中透出。
咔嚓——
漆黑的穹顶最终破碎,而在这破碎的穹顶之外……是那浩瀚无际的宇宙,以及无数生灭的星辰。
在那片宇宙中,有时间的纵横交错，空间的无限崩灭，能量的混沌造成了天灾般的毁灭，概念,规则,大道，无数力量的交织造就了这个世界上最巅峰的战斗场景，一副……人类根本无法理解的,完全处于概念上的战斗。
“洛君度……现在的我还没有办法支撑自己的意识追溯到那时的战斗以及一切的缘由,但是……我记住你了。”
顾皓安打了个响指,洛君度的那本就濒临崩溃，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消散的身影这一回是真的,彻底地慢慢归于虚无。
“敢忽悠自己的老板自杀……你这个打工仔很有勇气啊。”顾皓安露出了一个恶劣至极的笑容。
“从现在开始……你所维持的大道，一切所得的体悟，理解，九成归于我这个人格所有。而你要维持大道的难度……翻倍!”
“你以为我只是一个工具人?不要搞错了……给我打工的你们，才是工具人。”
洛君度看着顾皓安的脸,在只剩下一个脑袋的时候,突然轻笑着说道: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那个女人……果然是谁也无法超越的
“不过尊上……既然您选择了这条道路,那就不要怪我们这些工具人给您的生活……增添点麻烦了。”
“您有兴趣赏脸……参加吾等为您准备的游戏吗?”顾皓安双手环胸:“如果不无聊的话，可以考虑。”“您会喜欢的。”
在说完这句话后，洛君度的身影才最终消散不见。而这片空间里……最后也只剩下了顾皓安一人。
“终于结束了……这样老妈那边也不会有问题了吧?”顾皓安伸了个懒腰，然后看似神色平静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最后深吸一口气,大喊:
“妈!你要是再不来你儿子就得死你面前了!”轰——!
仿佛要贯通整个世界的爆鸣声回响在这星空之下,这世界底层响起。
一个叼着烟枪的女人一脚踹爆了空间壁垒，大摇大摆地从那无序混乱的空间乱流中走出,及腰的长发肆意纷飞，白色的羽织飘零缭乱,漆黑的大麾如同狂风中的战旗一般猎猎作响，女人拿下烟枪，口中缓缓吐出了点点恒星之火，她单手拿着烟斗，单手插在自己大麾的口袋里，大笑着说道:
“谁欺负我儿子了?我杀他全家!”
顾皓安指了指自己:“你儿子要被你儿子给杀了。”
女人沉默片刻，随即语重心长地说道:“患啊……阿妈对你很失望啊。”
“你要是再玩我就真的死了!”
“行行行，真是的……对你妈一点信心也没有。”
女人一脸埋怨地瞬息间闪身来到顾皓安跟前，修长的手指缓缓移到了顾皓安的眉心。
但在将手指按下去之前,女人突然一脸戏谑地说道:“觉得这一次自己能带回来多少东西?”
顾皓安一脸无所谓:“我现在可是拿命顶着天道洪流，虽然现在状态特殊……可是一旦被你封印八成会因为人之识磨损过多而失去一些记忆，能带下去什么东西……随缘咯。”
“好吧好吧……不过患啊，你是怎么做到的?”
女人一脸好奇地看着顾皓安:“我可没想到……你能做到短暂地以凡人思维驾驭天道权柄，虽然能用的不多……可是你现在好歹是完全由人类思维占主导的吧?”
“还闲聊……你是不是想让你儿子的人类意识磨损过多变成脑瘫?”
“变成脑瘫你妈也养你啊。”女人笑嘻嘻地一指点到了顾皓安的眉心,随后张开双臂,缓缓将失去意识的顾皓安搂紧。
“欢迎回来。”
她的脸贴着顾皓安的脸,原本那张写满肆意张狂的脸上,现在溢满了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