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当头，又到了夏翳出没的时候了。
她在屋外徘徊了一会，听到里头让她进去，她才屁颠屁颠地进屋。
江栖淼正站在一对黄花梨的亮格柜前，不紧不慢地摆弄着什么东西，背对着她，轻轻柔柔地说：“这次又是何事啊？”
嗓音温润，如沐春风。
夏翳判断他心情不错，很适合被她气一气。
她沉默了片刻，本想梳理一下语言，却被他先一步打断。
“刚巧，我也准备跟你说件事。”他转过身，手中叠放着两只小瓷碗，“顺便陪我去喂喂鱼吧。”
“噢。”她接过其中一只瓷碗，里面盛着半碗鱼食。
鱼池就是殿前的方形水潭，横跨着一架十字白桥。
大冬天的，二十多条、有大有小的锦鲤还在池底游着，大概是用什么术法使水潭保持一定的温度。
殿前人来人往，江栖淼找了一块人不怎么经过的角落，下了个隔音咒。
夏翳知道，这是谈正事的节奏，刚想说出去吃饭的事，话临出口又咽了回去。
他细长的手捻了点鱼食，撒到池中，金色、红色锦鲤很快聚集过来，扑腾着，一时热闹。
而夏翳喜欢朝远处投食，为了好玩，还故意往鱼嘴里投。但江栖淼罕见地没有阻止她，任由她嬉闹。
他看着池中游鱼，淡淡道，“有一个好消息，但又不算太好。”
“嗯？”她停下手里的动作，“什么？”
“宗主破开了禁制，幽昌收到的命令是‘骚扰出现在那片海域的修士，但不能杀死他们’，这个命令看起来与你们毫无关系，只是你们刚好出现在那里，所以才成了它的攻击目标。”
江栖淼顿了顿，把瓷碗放在白玉栏上，手搭在栏上，“疑点在于为什么是那片海域，又为什么不能赶尽杀绝。”
“海里有东西吗？”她问。
“没有，当时检查时并无异样，防止疏漏，宗主也重新派人去查看了。”
远处走来两个弟子，远远向他行礼，他点头示意，继续说明情况。
“不知那魔修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若宗主派去的人也查不出什么，有没有可能魔修已经把东西拿走了。”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可能我想得太复杂了，但有没有可能，那片海域只是一个掩饰呢？他的目的还是你们一行人，但用了一种曲折的方式完成了计划。”
“因为幽昌实力并不强，很容易落入我们手中，所以消息可能是他故意泄露的，目的是迷惑我们。”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夏翳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有些落寞。
池里的锦鲤散开了，金红色的光在水中迅速游走。鱼尾摇曳下的水声，山顶的风声，积雪掉落声，一瞬间都如此清晰。
江栖淼看向她，沉静地开口，“那么，他为什么要针对你呢？你和他……又是什么让他必须盯着你。仔细想想，你有没有没想起来的细节？”
她注视着他的眼睛，突然眯着眼笑了，“师尊好厉害，我都想不到那么深。”
“不过，我对他只有恨，不知道他对我又有什么怨，可能看我还没死？我不知道。”
她低下头，又重新拾起鱼食向水中抛去，锦鲤又开始聚起来，围成一团。
“反正，不管发生什么情况，我都不想再让任何一个人离开了。”
只要她还活着，这种情况就不会发生。
夏翳一股脑地把鱼食全部倒进水中。
江栖淼叹气，抬手，在她毛绒绒的脑袋上揉了揉，“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话说，你找我是为何事？”
他突然想起，就顺带把刚才不愉快的话题转移了。
夏翳一愣，开始对手指，“嗯……就是，我去和闻钺道谢了，他想请我吃饭，但我觉得应该是我请客，所以我想请一天假出个宗门。”
“就在山脚下，不会很远的。”她补充道，请求地看着他，“我最近表现很好的，连姜燎都已经三天没打过我了。”
“那是因为他最近一直在忙魔修之事，才没空找你。”江栖淼眼里含笑地看着她，“而且，你不该直呼他的名字。”
“好吧，姜峰主三天没打我了。”
他满意了，便说：“那就去吧，早点回来。”
夏翳连连点头，像只小兽，用鼻音发出娇憨的声音，“嗯嗯嗯。”
他见她如此，也不自觉笑了笑。
“还有一事，你之前问我，新年的时候会做些什么，我和你师兄商量了一下，城门施粥这一环节还是要保留，但你可以跟他们一起去，顺便去城里玩玩吧。”
夏翳一愣，反而有些不敢相信，“师尊今天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吗？”
“也不算高兴的事。”他抬头望向白雪覆盖的碧瓦朱甍，与后面同样白皑皑的群山，连接着澄澈的天空。
“大概是因为……天气不错吧。”
夏翳随他看去，这景色和前两天也没什么不同，更加不得其解了，只道，“这么神奇？那我以后就专挑这天气找你。”
“……算了。”他叹气，还是一步步来吧。
本来他还觉得夏翳进步了不少，以前偷偷跑，现在还知道向他请假，也能乖乖听他说话了。慢慢的，他也发现了她的可爱之处，即使调皮的时候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