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郑贵妃的问话,陈矩迟疑了。
丸药的来源他是知道的,如果说出真相,
一个长期被皇帝冷落,并且现在还禁足在詹事府的皇子,不用想一定会遭到郑贵妃的阻拦,可是如果说是外面那个醉鬼拿来的,好像也不合适。
“贵妃娘娘,恕奴才有难言之隐,但奴才可以用命担保,这药一定可以救陛下。”
郑贵妃盯着陈矩,眼中写满了不屑。
“陈矩,本宫是念在你多年侍奉陛下的份上才叫你一声陈公公,说到底,你不过是一条被阉掉的狗,一条阉狗的命,也配担保?”
在皇帝身边陪侍这么多年了,无论是朝中大臣,还是宫中的妃嫔,以至于皇子公主,对他这个司礼监掌印太监都还是多少有些尊重的。
可刚才郑贵妃的一番话,完全把他给说懵了。
但毕竟是见过风浪的人,能坐在这个位置上陈矩也绝不是泛泛之辈,强压着心中的不甘,陈矩抬头,对上郑贵妃咄咄的目光,一字一句的说道。
“贵妃娘娘,奴才的贱命自然是不值钱的,更说不上为陛下担保,可娘娘现在有更好的办法吗?”
郑贵妃没想到,在这偌大的紫禁城,竟然有人敢这么跟自己说话,当下满脸怒气的大喝。
“来人,把这个贱奴才拖出去打死!”
“慢着!”
就在这时,宫门处传来一声苍老威严的声音,随着声音落下,进来一个穿着华贵的老妇人。
见着来人,外殿的众人齐齐的跪了下去。
“见过太后!”
“见过母后!”
此人正是万历的母亲李太后。
“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这里喊打喊杀?”
李太后词句威严,锐利的眼神扫过在场的众人,最后停留在郑贵妃的脸上。
“郑氏,在宫里你好歹也是老人了,这个时候孰轻孰重都分不清楚吗?”
面对李太后的训斥,郑贵妃气焰非但没有减弱,反而直接站起身来,指着大太监陈矩说道。
“臣妾要告发司礼监掌印太监谋害圣上,欲行不轨!”
郑贵妃话一出口,陈矩只觉得自己的脖颈一阵的发凉。
这是要致自己于死地啊,忙跪了下来。
“奴才万死也不敢谋害陛下啊!”
“你不敢?你不敢为何陛下从我这里离开的时候好好的,一走就病倒了?”
“你不敢?你明知陛下身体不适,为何还要带陛下去看被那朱常洛祸害的乱七八糟的御花园?”
“你不敢?那这来路不明的丸药又是怎么回事?”
郑贵妃像是抓住了把柄,越说越来劲。
“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还有那个锦衣卫指挥使姚大柱,都是皇长子朱常洛的人,你们这么做,就是为了谋害陛下,篡夺皇位!!”
一瞬间,陈矩只觉得背后已经被冷汗打湿虽然明知道这郑贵妃在扭曲事实,诬陷自己,可面对她说出来的话,自己又根本无法辩驳。
尤其是最后一句,这丸药确实是来自皇长子朱常洛。
陈矩的默不作声更让郑贵妃笃定了自己的猜测,一双冰冷的狐狸眼寒芒毕露,咄咄逼人的盯着跪在李太后脚下的大太监。
“陈矩,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说你谋害圣上,本宫不信别人说的话,你自己说,这药是哪来的?”
陈矩跪在地上,沉默良久,低声说道。
“确是皇长子殿下送来的,可……”
陈矩还想要再解释些什么,却被郑贵妃粗暴的打断了话。
“不用可是了,他好歹毒的心,陛下不过是把他禁足在詹事府思过,他不体谅陛下的苦心也就算了,竟然还妄图谋害陛下,这样无父无君之人,留他何用?”
“不可能,不可能是常洛的,常洛这孩子从来都是胆小,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这时,李太后身后突然冲出一个女人,眼神空洞的被两个宫女搀扶着,正是朱常洛的生母王氏。
因为受到郑贵妃的陷害,得罪了万历皇帝,外加上自己的儿子又不得宠,被打入了冷宫,日夜哭泣,好好的一双眼睛都哭瞎了。
“不可能?皇长子有你这样的母亲,还有什么不可能的,本宫甚至怀疑,就是你对陛下长期怨恨。才授意朱常洛做出这么无父无君的事情的,要说谋权篡位,也少不了你的干系!!”
听到自己被这么说,王氏气急,直接晕了过去。
面对这么乱糟糟的场面,老太后烦躁的揉搓着眉心。
长叹一口气,对跪在边上的太医院太医说道。
“你们看看这药的成分。”
即使老太后不相信自己的孙儿会谋害自己的儿子,但身在皇家,稍有不慎,便会酿成大错。
院正从大太监手上接过瓶子,拧开木塞,凑到鼻子前嗅了嗅,眼神中带着难以置信的狐疑,把瓶中的丸药倒出来托在手上,又嗅了嗅,无奈的摇了摇头。
“院正,怎么样?”
老太后迫不及待的问道。
“回太后,老朽一生行医,又颇为精通药理,可并没有见过这种药。”
“没有散发出任何的味道,看上去也是极为平庸,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依老朽之见,这药没有任何价值,至于治好陛下的病……”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毕竟这药是皇长子送来的,他只管做好自己的分内的事情,说的多了,掺和到皇家的事情,可就危险了。
“嗯!”
老太后眉头蹙起。
“没有任何价值,听这院正的意思是也根本不可能治好万历皇帝的病。可这又完全说不通,常洛身为皇长子,在这个时候,他自己又是被禁足的状态,完全可以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还要拿出这么个没有任何作用的药出来呢?”
“这孩子虽然胆小,但也不傻啊。”
院正以为老太后不信,又把那丸药递给了身边的几个太医,几人闻过之后也纷纷表示没有任何作用。
“回太后,臣等跟院正的意见一样,此药平平无奇,并没有什么药性,不可能救陛下的,当然,也有一种可能……”
说到这里,他们有些支支吾吾的看着院正。
“说!”
面对这些吞吞吐吐的太医,老太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带着怒意说道。
“除非,除非把此药切割开来,才能看清楚药力。”
“这药只有一丸,若切开散了药力,又当如何?”
老太后凤眼圆睁,恼怒的看着一众太医。
院正斟酌良久,说道。
“臣实言相告,陛下怕是……怕是病至全身,救不回来了。”
“臣万死,请太后节哀顺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