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總此举并非“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是宿怨积累后的爆发。
他很清楚,凭自己能力,根本不可能斗过有钱有势的吕四通,所以一直在等,等待反击时刻,可耳听八老虫扯上天罗戏院,一瞬间的怒火彻底烧没了理智,于是出面挑战不可一世的流氓头子。
八老虫并不认识龙總,冷不丁见这么个人出来“砸场”,看对方穿着气度,也不像“一般人”,真不敢过分,一对三角眼连转几圈道:“朋友,那条路子的?”
到这份上,龙總豁出去了,他指着地下三人道:“你管我是谁,这三人的仗我平了,从现在起,记在我头上。”
“有意思,这辈子我只见过逃帐的,居然还有人主动揽账,也行,拿钱吧。”
“亏你还是混这行的,赌债赌还的规矩不知道?”说罢,龙總取出皮夹丢在地下,皮夹里装满了法币,还有一张汇丰银行的兑票。
虽然一身火术消失无踪,龙總“赚钱能力”却有了翻天覆地的提高,开戏院虽然摊子大,但各种开销成本也高,“专职舞台”后,表演经费远超戏院收入。
由于租住处环境不好,大笔款项随时带在身上,此刻取出便“财压当场”,八老虫眼珠子顿时就定住了道:“您还真是个财主,行啊,这财神爷的面子必须给,我这就放人。”他弯腰打算捡钱,皮夹却毫无征兆的突然消失了。
“咦。”他转眼望去,才发现皮夹又回到龙總手里。
“拿我寻开心?”八老虫脸顿时沉了下来。
“哼。”龙總轻哼一声道:“我说了,赌债赌还。这些是赌本。”
钱夹里的钞票不在少数,况且还有兑票,这要赢他个精光,也是不错的收益。想到这儿,八老虫道:“好,就陪你赌一场。”
“如果我赢,除了给钱,这三人你得放了。”
“输了怎么说?”
“输了,钱归你。”
八老虫不置可否,点了支哈德门,连抽几口,歪脖子手叉腰道:“恐怕,就不光是钱的事儿了。”
龙總将左手伸到他面前道:“除了钱,这条胳膊也给你。”
“好,一言为定。”
两人前后走入戏院,只见曾经摆设已被清除一空,原本观众区里,舞台桌椅裁撤一空,换上各式赌具,场子里人头攒动,笑骂喝闹声充溢人耳,一派乌烟瘴气。
眼见师父经营的戏院被糟蹋成这幅模样,龙總既愤怒又心痛,恨不能一锤夯在八老虫的后脑勺上。
走到一间赌厅入口,八老虫道:“去,给老板上好茶。”
赌场里的人一旦遇到“大客户”,便会招呼“上好茶”,一来让客人身心愉悦,多玩两把,二来也是暗语,意即请上赌场里的“大荷官”,出千骗钱和防止对手出千。
赌厅里没混杂的赌具,只有一张巨大的赌桌,屋子里干净清洁,西南角落点着一盘檀香,气味清香淡然,坐下后不久,屋外脚步声响,走进三人,为首一人四十来岁模样,衣着普通,右手生有六根手指,最后一人身材矮胖,满脸憨厚,嘴里叼着一根雪茄,见人便堆满笑容,连连点头作揖。
中间一人最是惨不忍睹,只见他身着一套肮脏油腻的黑色大褂,一张脸倒是干干净净,不见半根胡须,只是右眼没了眼珠,他也不做任何遮挡,眼窝被满是疮孔的死肉堵实,一道刀疤由下巴划到脖颈,右手也是齐腕而断,装了一杆类似秤钩的铁钩子,钩子上挂着一块卤牛肉,他旁若无人大口撕扯着牛肉,吃的正香。
八老虫露出一丝“志在必得”的笑道:“这一牌局临时拼凑,诸位不是来交朋友的,互相介绍就免了,不知几位打算玩什么?”
“这位先生是客,由他选吧。”为首一人道。
龙總在侦缉队任职时经常赌钱,也算半个赌徒,道:“那就玩扎金花吧。”
听他这么说,三人中前后两人露出笑容,他们都是“千锤百炼”的老千,出道时就以牌技练手,几十年赌桌生涯,玩起牌来就不知道怎么输。
一杯上等碧螺春摆在龙總面前,茶香气四溢,他稳稳端起茶杯,凑到嘴边,一点点喝进嘴里。
八老虫暗道:以为你是个老手,原来是个雏儿。
茶水里放了迷药,用的量不至于使人失去意识,却能影响人的思维,凶险之地,居然如此大意,简直可笑。
将茶水喝的涓滴不剩,龙總搁下杯子道:“我现钱不多,也就二十来万,先换一批筹码。”说罢他取出所有现钞,丢在赌桌上。
八老虫不屑哼了一声道:“我当你是个人物,就拿这点钱来对付?你对得起三条胳膊的数吗?”
“这张兑票,足有五斤金条,只要你能赢走,我保证连这条胳膊一起给你,别急,一步步来。”
见龙總沉着镇定与他年纪并不相符,八老虫也是暗中赞了一声,问道:“阁下打算怎么玩儿,是一起上桌,还是挨个比试?”
“二十万不过一把,一起上桌。”
话虽如此,上桌的只有六指儿和矮子,独眼龙一声不吭撩起大褂衣摆,稳稳坐在椅子上,八老虫对于此人十分巴结,递上一个“金星玻璃鼻烟壶”道:“您对两口?”
独眼龙只有一只手,接过鼻烟壶,他用拇指在壶底轻轻一敲,连塞子带鼻烟粉喷涌而起,又稳稳落在掌心。
震出塞子不伤玻璃瓶,这可是如假包换的内家功力,凭这一手便可知,独眼龙才是赌场真正的“罩子”。
龙總不动声色道:“谁发牌?”
矮子喷了口烟道:“怎么玩儿,客人说了算,我们兄弟陪座而已。”
说的客气,其实是告诉龙總,他们对局势很有信心,所以,龙總根本没有胜出的机会。
龙總一把将换来筹码全部推上“押注区”道:“我从不发牌,你们来吧。”
矮子也不谦让,当仁不让抓过牌,一阵眼花缭乱的花式洗牌后,也没见他手指有动,纸牌却一张张准确无误的飞到龙總面前,三张牌犹如用尺子量过一般,排列的整整齐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