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宁那边，果然是要去一趟。孩子们太小一天里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这会儿家里很安静，房门兀自被敲响的时候，林小朵还是吓了一跳。"谁啊？"家里人多，敲门声混杂，唯独这个她没听到过。节奏缓慢生硬，林小朵想妹妹们不会这么客气而拘谨的敲门。木门上挂着帘子，灰白的棉布，用来隔绝阳光和蚊子，此时帘子被人挑来一角，阴影下那个人的影子瘦弱矮小。良久，门外那人似乎才下定决心一般。"是我。"她与林家是外人，这么说不合体面，"我是您家里买来的乳娘，昨晚上咱们见过的，我."我不想走了，回那个人间炼狱。林小朵在屋里站看，手里还捏着西宁的地址。"你进来吧！"闻声，乳娘推开门，缓缓走了进来，"打扰您了。"她穿着赵美兰的衣服，宽大衣摆将她的瘦弱更显单薄，浅红色斜襟短袄套在她的身上，将她的一张脸映衬出健康的微红。看到林小朵，她窘迫的站着，这个人才是家里做主的。以后能不能待在这里，全看她的心情。乳娘的事情林小朵知道个大概，她起身走向门口，经过乳娘的时候惊的乳娘的脸重新归回了苍白的颜色。"若是不想关门，我便不关了。"她随口解释自己只是去关门。"啊？"乳娘一惊，心里跳的厉害，她回头看看敞开的门，这才回神急急走过去将门关好，"还是关上吧！"自己昨夜的样子，着实见不得人。林小朵不置可否，没去看乳娘。"我能不能呆在家里，做什么都好。”
乳娘说。她是被人糟蹋过的，若不是她的女儿还活着，她早就不活了，这一年多非人的遭遇，让她早就没了活下去的念头。只是，孩子是她生下来的心头肉。在林家做乳娘给林家的孩子们吃自己的母乳，她自觉无脸。林小朵坐在桌子前。她低头看着一张泛了黄的纸张，上面隐约有两行字。屋里微凉，阳光金灿灿的照在她的侧脸上，白皙的肌肤上有一层细细绒毛，纤长的羽睫下一双深沉的眼睛正对着那行字看的认真。乳娘当她专注，便不再说什么。或许，是自己痴心妄想了，她转身想走，忽然林小朵开口，"母亲说过你可以留下，未来我会岀去几天，家里要辛苦你了。"林小朵说完，抬起头，视线坦然。她知道她有这个能力。一时间对上林小朵澄亮的眸子，乳娘才知道，林小朵是认真的，她心里突突的跳着，知道自己有救了。"谢谢。"哽咽的嗓子呢喃许久，只有这两个字。林小朵对着乳娘笑了笑，全然不在意一般，更好似没看到乳娘已经红了的眼睛，她起身，绕了半个桌子坐在床边伸懒腰。"昨晚上睡的太晚了，我再睡一会儿。"乳娘颔首，悄悄抹了眼泪，视线收回的时候，陡然一愣。这是个地址？她拿起桌子上的纸片，念了出来，"西宁市外郊别墅503号？""你知道？"林小朵伸懒腰的动作停住，收回了双手，斜着眸子看到乳娘拿着纸条的手微微颤抖。母亲说她是在官道上被人捡回去的，但是官道里西宁应该还有一段距离，西宁她没去过，难道乳娘是西宁人？如果真的是，那倒省事了。林小朵起身。"你认识这个地址？"还是你就是西宁人？乳娘闻声，猛地回神，双手颤抖的更厉害，”我我知道这个地址，但是我并没有去过。"这就奇怪了。林小朵看着乳娘，半晌，乳娘才缓缓的将她的过往说了出来。"我叫张云熙，是汝州人，家里父亲和母亲鹳鳏情深，只有我一个孩子，前年家道落没父母病死至祖上一人不剩，父亲临死前叫我去找未婚夫，他是西宁人。"未婚夫就是西宁人，她知道他家的地址。林小朵不知道西宁，可是却是知道汝州的。"去汝州不必经过北城。"这是两个方向，若是经过北城，便是走马绕山多走了一倍的路程。张云熙闻声落泪，她点头。"的确是，我原本来北城是找另外一个人的。"家里曾经借住过一个书生，原是教她读书写字，可日子久了有些东西就变了，情起如山崩地裂什么都不管不顾，家里人过世，书生帮忙料理之后，便走了。她不甘心，亲自带着盘缠去找书生。一路走来打听到北城，终于找到了那书生家里，却是书生的娶亲只之日。爱的人娶了她人。新娘子大红色的盖头上绣着荷花锦鲤，是她曾经说过嫁与他时候才用的东西，她的心终究被另一个人用在了他爱的人身上。张云熙一心求死，不吃不喝晕倒在路边。然后便是一年非人的待遇，生下如今带着的女儿。"我现在的样子，去找未婚夫他也未必会认下我，便不如不去自寻欺辱，若是您不嫌弃，我可教妹妹们英文，教孩子们读书弹琴。""你确定，这是你的未婚夫的家？"林小朵不信巧合。世界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谢玉林随便一买，便买了个买她孩子人家的未婚妻，还是未见过面的。落难至此，张云熙没指望有人信她。"无妨，那些事情我也没想过计较，我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带着未满月的孩子勉强活下去就好，我不求别的。"这么一说，林小朵知道她误会了。解释的话到了嘴边，林小朵忽然一愣，一个大胆的想法从心底里冒出来。她要去西宁吴家打探小五的消息，买来的孩子不论如何问，那家人都必然不会承认的，去西宁的身份一直困扰着林小朵。现在这不是现成的身份吗？"我不是那个意思。"林小朵解释，将自己的想法说给她听，"我生了七个孩子，小六小七你见过了，但是还有五个被我奶奶给卖了，我要去找他们？""你奶奶？"张云熙吓的不轻，亲奶奶卖自己的孙儿。简直没有人道。如今她也是母亲，跟着替林小朵着急，"那其他五个呢？可是有消息了？"林小朵把桌上的纸条推给张云熙，"昨日有人找我买乳粉，正巧，买乳粉的那家人就是这个地址的那家人，我的孩子，很可能在他们家。""这."张云熙愣住。如果孩子是被西宁吴家买了，那该怎么办？她要去要吗？去了的话，该怎么说？孩子该怎么办？想到这些，张云熙面露难色，林家与她有恩情，可是自己的孩子还小，人家的孩子也不能不管，该如何是好？张云熙的情绪写在脸上，林小朵看的清楚。"你要嫁给西宁你的未婚夫吗？"她要确定张云熙的想法。"不要。"张云熙脱口而出，"我身子早就脏了，吴家做官多年，父亲说吴伯伯最要的就是脸面，我若是这般过往被吴家知道，吴伯伯必然容不下我，更别说是我可怜的孩子。"既然被人嫌弃，何须再去？确定了她的想法，林小朵将自己的计划说给张云熙听。"我要用你的身份去见见我的孩子。""我的身份？"听到这话张云熙惊的长大了嘴巴。林小朵点点头，"对，我要用你的身份去西宁，见到吴家人，确认那个孩子是不是我的，我不会跟你的未婚夫成婚，也不会将你的事情说出一个字。"她需要的只是一个进入吴家又不会被怀疑的身份。丫鬟婆子，虽然也可以，可是到底取得信任太慢。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她也不急于一时。"你可以回去想想，我用着你的身份的时候，会安排你住在我另外一套房子里，也会把你生活安顿好，等到我确定了孩子的身份，我就把身份还给你。"这个交易于张云熙而言，不吃亏。张云熙低着头，看着自己已经不再细嫩的双手，看着手腕上大片的青紫瘢痕和伤口。她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吗？现在她的一切都是林小朵给的。一个身份而已，张云熙抬头，"我告诉你我所有的事情，还有关于吴家必须承认我身份的秘密，若他们不认，你尽管将秘密说出来，他们必然会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