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那奴才再去找一辆新的马车过来吧?时辰不早了,再耽搁下去,等下山回到温府,恐怕就要天黑了。”
温景妍幽长的视线从马匹身上收回,淡淡的“嗯”了声,“把这匹马临时寄放在最近的驿站吧,先替它处理下伤口,不然不及时止血,马腿恐怕就要废了。”
车夫面有诧异,“还没有止血吗?这匹马很康健的,我刚才见那石块并非十分锋利……”温景妍并没有多加解释,只是慢条斯理地俯下身,让小漆取了医药包下来,挑出其中的银针,要给它把其中的棘刺挑出来。她淡定的吩咐,“你牵着马,不要让它乱动。”
只是小漆忍不住担忧,“但是小姐,这马发起飚来,伤到您怎么办?”
温景妍不动声色,双手利落的下针,直接锁住了马腿上感知疼痛的穴位。上次替追风诊断的时候,为了对症下药,她特地回去寻了一部兽医传记来看,这本书的作者虽然不是名家,也未必入得了读书人的眼,但其中一些药方和偏方,对濒危的家禽牲畜有事关生死的作用。官道上微风徐徐,夕阳的余辉渐渐西移,逐渐坠落到山脚之下,远远的,一端妍女子,裙衫逶迤于地,一举一动,极为专注,她身侧的马匹仰着长鬃,打起长鸣,分明并不宁静,却又显得极其安详。大约一刻钟后,温景妍淡定取针,揉了揉发酸的手臂,起身的时候略有晕眩。“小姐,小心!”
温景妍长时间蹲立,双脚发麻,险些站立不稳,幸好小漆眼疾手快,一把将自家小姐的手臂搀住了。“我没事。”
聚精会神劳累片刻,她脸色苍白如纸,虚弱的摆了摆手。小漆墨黑的瞳仁里都是心疼,“都怪奴婢,要是方才拦着小姐,您也不必如此。”
温景妍一脸好笑,“救马儿本就是我自己的决定,和你劝不劝有什么关系?”
“那,那总要试试……”小漆黑曜石的瞳仁倏然睁大,满是较真,温景妍无奈地摇摇头,知道这丫头轻易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了。“小姐,马车租来了,咱们快走吧。”
温景妍逗留的地方正靠近山村,此时袅袅炊烟在翠绿的树林上空升起,整个村庄都仿佛笼罩在薄雾之中。这马车,便是马夫入了村寻了一户富庶人家借来的。这里距离驿站尚远,温景妍便委托附近的村民暂时收留马儿,明日一早再送它去驿站。“这是我们小姐给你们的酬劳,多谢两位。”
村头的一对夫妻招揽了这个任务,小漆见对方老实忠厚,便放心的回去禀告了。“小姐,都安排好了,明日下午便让驿站把马儿送回温府。”
温景妍看到这匹马,便想起了追风,也不知这几日未见,追风的情形如何。“小漆,你明日去唐府走一趟,替我查看一下追风的病情,若有什么异常,赶紧告知于我。”
小漆亲眼见过唐小姐那匹得了病的千里马,既惋惜又伤心,同时也不想它出事,“小姐放心,小漆明早随小厮采买的时候便去。”
温景妍这才松了口气,任由马车在傍晚的官道上疾驰,一双形状漂亮的杏眼微阖。明显简陋了些许的马车垫了几张崭新的棉布,虽然比不得铺满绸布的马车舒适,但也并不觉得特别颠簸。清风仿佛插了翅膀,从马车踏过的每个缝隙里流窜进来,天边一弦明月,亦有微光挥洒,一寸寸,落满了宽广的街道和羊肠小路,也有街角上悬挂的灯笼,晕染的红色烛光在地面上舒展开,借车马行人一路平稳而过。喧哗的车辙声在黑夜中缓和了声嚣,马蹄声也渐渐止住。“妍儿,今日可还顺利?”
温景妍尚未下车,帘外一双宽厚的大掌便递了过来,她又惊又喜,一双笑涡从脸颊上凹陷下去,“爹,这么晚了,您怎的出来了?”
温仲承从军营里练兵归来,时间尚早,便先去了温慕恭的院子转了转,在爬满满天星的窗外,听到了琅琅的读书声,还有杜长渊间或的温声指导。他满意地颔首,想着最近有了长渊那小子监督,慕恭这性子果真收敛了不少。但还未步出小院,耳边一阵疾风擦过,他耳朵灵敏一动,顺利躲过了那枚“暗器”。温仲承虎目一瞪,一双粗重的眉毛蹙起,垂眸看向铺满青石板的地面。那是一块算得上尖锐的石头。他的虎目一眯,回首,窗内温慕恭正一本正经的低着头,全神贯注于书本上的内容,像是方才的事正是他的错觉。常言道,虎父无犬子,他以为自己不知晓他偷偷习武的事吗?温仲承扯了扯唇角,目光若锋利的剑刃射向温慕恭,负在身后的双手微动,一缕穿堂风于柳叶间而过,窗上玻璃瞬间破了一个洞。“啪嗒——”尖锐的石子倏尔坠落在脚底,吓得温慕恭把手中的毛笔掉在了桌子上。而再抬头看向院子,温仲承的身影早就消失了。温慕恭心神不宁,脸色煞白着道,嘴唇用力抿到泛白,“表哥,爹反应这么快,在我意料之中,但是他怎么知道是我做的?”
杜长渊唇畔露出清润的笑,“知子莫若父,早叮嘱过你不要冒险一试,你却是不听。”
温慕恭一边懊恼地锤头,一边念念有词,“我就是手痒了,谁让爹不肯教我,他一身绝技,叱咤战场和边疆,却对我要求这么严格,连兵器库的长缨枪都不让我碰!”
“姑父是想让你在文人中占用一席之地,如今已经不是靠武力征服天下的朝代了,姑父也是用心良苦。”
温慕恭撇了撇唇,佯做乖巧,却暗下决心,父亲那手绝技,他就算偷着学也要学会!温仲承出了温慕恭的院子,不禁长叹一声,或许以后可以把兵器库打开,权当让温慕恭强身健体用了,至于舞刀弄枪、日日像军营里的士兵般操练,他可不能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