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说法，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大部分老师和家长都认为学生成绩的好坏，最主要的影响因素是学生本人。
但这一理论放在物理老师身上，淼淼不太赞同。
物理老师是个地中海发型的中年男子，学生都称呼他为张阎王。
语速快，讲题思维跳跃，普通话带着淼淼听不懂的口音，喜欢上课的时候扯家常和吹牛。
最重要的是，脾气怪。
“你们是我教过最差的一届学生!”
“同样是我教的学生，别的同学可以考满分，而某些学生，成绩个位数！你就是闭着眼睛蒙也不至于个位数！”
“这次的试卷是我和五班的老师一起出的，你们好好看看压轴题，是不是考前我才在班上重点讲过的题型！翻出练习册五十九页，依葫芦画瓢都不会？你们自己看看啊，待会儿我就抽人上黑板解题！”
没人敢出声说话，学生们不敢有大动静，生怕抽到自己。
张阎王抽人回答问题有个习惯，如果某位学生答不上，那下一个被抽的人必定是他的同桌。
真就倒霉倒一双。
淼淼这次物理撞大运考七十分，哪里会做什么压轴题，考场上她连题目都来不及看。
她平时刷题也更在乎前面的基础题，将珍贵的考试时间留给更加擅长的生物和化学。
她迅速比较卷子上的题和练习册上的题有什么类似的地方，越看越着急，越着急越迷糊。
“第三排第三列的女生，你是来上学还是来享受生活的，奶茶喝着，零食吃着，日子不错啊，书码得这么高是怕老师看见吗？拿下去！”
意识到老师在说自己，淼淼的心脏都慢了半拍，她还未看出什么名堂，只能先把堆在分界线的书扔到收纳箱，把桌上的奶茶和面包塞进桌洞。
撤去遮挡物，淼淼的桌面空得心慌，她余光瞥见顾郁坦然自若的表情，黑色签字笔在他的指尖转出花哨又流畅的弧度。
他甚至没有拿出练习册。
张阎王看清淼淼的脸，似乎想起什么，目光一转，“旁边的男生，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打架去了？不学好，你来讲台写压轴题解题步骤。”
淼淼太紧张了，顾郁虽然不太靠谱，但他现在是淼淼唯一的精神寄托。
她可怜巴巴地望着顾郁，眼神里充满希冀，如果顾郁靠不住，她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顾郁似乎没接收到淼淼的信号，依然淡定。
在全班的瞩目下，他闲闲地走上讲桌，面不改色，走出物理满分的自信感。
完了。
淼淼可不能这么装，该看还得看，她继续埋头研究。
修长的手捻了支粉笔，顾郁扫了眼卷面的题，然后开始在黑板上哗哗地写。
顾郁的粉笔字和他的性格如出一辙，透着一股子不羁，尖锐有锋芒。
少年侧脸线条凌厉，眼睫微敛，窗户筛进的光线斜斜洒落在他自然垂下的左手，由于偏白的肌肤，他手背的青色血管明显。
比起矮个子够不着黑板上方的位置，他反而不屑于弯腰在黑板下方写。
前排的女生窃窃私语，隐约听得见“顾郁好高”、“帅得像明星”、“脾气不好”之类的话。
顾郁解题极其流畅，照着答案抄都不会比他快。
粉笔灰窣窣落下，在一缕缕光线里沉浮。
淼淼看呆了，她只觉得顾郁好厉害，瞎编也可以编这么多。
最后，顾郁写满三块黑板，转身将粉笔准确地投进粉笔盒。
蛮酷的。
淼淼中肯评价。
顾郁回到座位，张阎王搓着下巴，将黑板上的解题步骤大致分析一遍，忍不住带头鼓起掌，“完美！行，这种题型会做的早就会做了，不会做的说几遍都不会做，教不会的猪，你们谁有问题的，下课来办公室问我，或者问问刚才那个同学。”
全班一阵意义不明的唏嘘。
淼淼已经习惯张阎王放养式讲题，她独自研究会儿，还是迷迷糊糊的。
或许，可以课后问一问顾郁？
但是课后，淼淼还没问呢，周子芸立刻从侧后排迈步到顾郁身旁。
顾郁的位置靠外侧走道，周子芸两步就到了。
她将试卷放在顾郁的桌上，轻声细语，“顾郁，你可以再仔细讲讲这个步骤吗……”
?
淼淼颇为震惊，呆呆地盯着周子芸，发现周子芸居然还涂了点口红。
“你们俩很熟吗，他凭什么给你讲题！”淼淼理直气壮，她原本就跟周子芸不对付，现在她居然堂而皇之跑来找她同桌问题？
搞笑哎。
“我只是问一道题而已，老师都说了可以问，而且，你不是还问过学委数学题吗？”
学委是个热爱足球的男生，高一的时候和淼淼当了段时间的同桌，人很热情，问他学习问题，他会不会都看两眼。
淼淼气了，她也可以去问学委啊，学委就坐她后面，干嘛还跑来问顾郁。
她还没说什么，顾郁富有磁性的嗓音已经做出偏向。
“哪里不懂？”他问周子芸。
“这里，”周子芸指了指，翘起唇角，冲淼淼投去挑衅的目光。
“……”
淼淼捏着卷子的手不自觉用力，她深呼吸，从桌洞里掏出杨枝甘露和小零食，自顾自吃，她翻看下一节课的课本，耳朵却竖着听旁边的动静。
顾郁口齿清晰，讲题思路很顺，只要认真听，淼淼也能听懂，
可是周子芸问完还没走，另外指了道题。
顾郁这个倒霉玩意，平时没看他的成绩多好，有闲着给别人讲题的功夫，自己都可以多背几个单词了。
淼淼又想，关我什么事，他爱跟谁讲题就跟谁讲题。
不就是道物理题吗，一中这么大，就顾大牛一个人会？我难道不可以问别人？
于是淼淼拿着卷子和笔，声音不大不小，“悦悦，陪我去七班找陆翎文呗。”
冯悦正在看小说，闻言愣了愣，“找他干嘛。”
“问物理题，”淼淼起身拉着冯悦的手，笑眯眯的炫耀语气，“他理综全校第三呢。”
每次考试出成绩后，全校总成绩前十和单科成绩前五名，都享有学校门口led屏幕滚动播放一周的荣誉。
陆翎文偏科比淼淼还严重，偏科简直偏到外太空，英语和语文均分七十多，要不是淼淼亲眼看过他的成绩单，淼淼都要以为他在开玩笑。
所以，即使理综好到爆的陆翎文，也只能和淼淼一个考场。
两个班隔着一个楼梯间和两间教室，陆翎文几乎是看见她们两个出现在教室外的同时，便匆匆拉开椅子出教室。
他丝毫没有推辞，很爽快地给淼淼讲题。
冯悦无聊地站在一边，想着应该把小说带着才对。
陆翎文的性格温润如玉，讲题极细致，举一反三，淼淼原本一时气闷才找来的，听他讲题，越听越认真，开始探讨起之前一直存疑的基础理论。
淼淼早上收了陆翎文一杯奶茶，现在又麻烦他，感到些许不好意思，她从兜里抓了把大白兔奶糖，“你吃糖嘛？“
陆翎文腼腆地笑了下，“吃，谢谢。“
呜呜，真可爱啊。
淼淼也跟着抿唇微笑。
冯悦就是这个时候察觉到浓浓杀气的。
两个笨蛋面对窗台，没注意到身后走过的顾郁和李濂。
李濂一如既往的没心没肺，而顾郁，他的表情阴沉得吓人。
漆黑的双眸注视前方，薄唇紧抿，从旁经过的步伐不紧不慢，他未曾分一点眼风给淼淼，强大的气场和冷漠的神情似乎让空气温度都随之下降。
冯悦着实有点怕顾郁，等顾郁到走廊末尾的厕所，才敢呼吸。
一中教学楼每层两端都分别有一个公共厕所。
他们为什么不去离教室更近的另一个厕所。
“淼淼，我们快回教室，外面冷死了，“冯悦拽着淼淼的手，不由分说地拉走了她。
淼淼疑惑地望着了眼天空的大太阳，“不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