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县令,在下真不知该如何感谢王爷才好,此番大恩,下官定当铭记于心。”
望着一车车粮食进到府库,总算不是只有小半数谷子大多数麻袋装沙子的窘境,曹州知府激动得脖子都粗了。
“大人,这事也是凑巧。贵府百姓来阳山县的时候,正好被晋王殿下碰到了,殿下心有不忍才去求了王爷。”
“什么,还有这回事?”
听到吕知县说起个中情由,里面居然涉及到最近炙手可热的晋王,何知府顿时生出活剐了下属的心。
曹州与阳山县只有一水之隔,丢人都丢到外省去了,还被殿下看到,他感觉没脸见人。
但这也能解释,无缘无故的,那位王爷为什么会突然帮自己一把。
“吕大人,请你给殿下带句话,对于玩忽职守不顾百姓生计之徒,下官绝不轻饶。”
吕知县连忙回了一礼,表示自己一定带到。
随后,他遵照王爷的意思,给出了提醒,“大人,王爷说谷子不是很新鲜,取用的时候记得多加水。”
“王爷仁厚,下官真是惭愧啊。”
对于谷子的质量,何知府是没有期待的,毕竟一分钱一分货,能吃就行。
亲自把运粮队伍送出门,他回过头来看到自己的师爷在发呆,不禁有些纳闷。
“老赵,怎么了?”
“大,大人,我怎么觉得,这些,这都是好米啊。”
“你说什么,确定吗?”
“据小人判断,这谷子顶多就是去年的,根本不是那些放了三五年的陈粮。”
何知府很清楚属下的品性,如果没有七成以上的把握,老赵根本不会开口。
他将信将疑地抓了一把谷子在手上,一颗颗去看。
嗯,确实很干,但样子比较饱满,整个谷子失去的水分应该不多,就是比一般的谷子瘦长。
这,不像本地的米啊。
“咳,老赵,王爷的意思是不是,这谷子放瘦了?”
赵师爷一脸精明,看到东主嘴角的笑意就明白了,“对对对,谷子放久了可不就瘦了么。”
何知府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明显,最后直接就不忍了,哈哈大笑起来。
以稍稍高出陈粮的价格买到新粮,赚大发了。
不管哪里的米,熬成粥发下去,百姓一吃就知道,没有那股子霉味,他们的怨气肯定会少很多。
“老赵,快,你替本官润色一封请罪奏疏,把本次灾情如实写出来,不要遮瞒什么,最后着重提一下晋王殿下的仁心。”
“是,我这就去。”
赵师爷深知此事事关重大,要是操作得好,东主是有可能因此免罚的,连忙下去准备了。
……
广源县,鸭嘴山。
林木稀疏的大山褪去身上的雪白外衣,之后这里的热闹就不曾停止。
操着各式口音,穿着迥异的劳工们抡起重镐对着大片的灰色山石使劲,响亮的号子声回荡在山林深处,对或明或暗的野兽发出震慑。
从取石装框,到滚木运输,最后粉碎铺路,一道道工序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族长,你不是说铁石才最值钱吗,为什么官府只看了一眼就不动了,都去采灰石?”
听到二叔的话,头上插了根羽毛的姑娘学着小四的样子嘟了嘟嘴,“想发财先修路,阿叔,官府肯定要把路弄好走,后面对那些铁石下手。”
男人琢磨了一下,再看看那些人的动作,觉得很有道理。
可不就是这个理吗,没有目的,费那么大的力气修路干啥。
“虎妞……哦,族长啊,你太聪明了,我去看了分给我们的房子,漂亮得很哟。每家还有地,叔偷偷问过别人了,一亩地比得上好几张白狐皮呢。”
“那是,我早说了我们不能一直窝在山里,这里的官府和爹说的不一样的。”姑娘骄傲地仰起头,脸上的表情相当得意。
然而,没过一会,她的肩膀又垮了下来,“爹爹,没有住上新房子。”
男子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侄女,近乎与世隔绝的生活,让他们不擅长这些。
也就他和小侄女经常出山采买,胆子练出来了,其他人家见着生人还会躲。
“阿叔,他们下工了,走,我们吃饭去,晚了抢不到肉的。”
听到下工的铜锣敲响,原名虎妞,现名颜虎月的十三岁小姑娘狠狠擦了擦嘴角,眼冒精光。
她做主把族里的存肉卖给工程队,再跟二叔以向导的名义去吃回来,里外里赚大发了。
而凭着这样的操作,新上任的族长,轻而易举就获得了族里第一聪明人的称号。
“李大人,今天吃什么啊?”
工部清吏司的李主司见到来人,脸上不自己觉泛起一丝笑意,指了指桌上的大盆,“颜族长,今天吃鱼汤和土豆炖鹿腿,还有红薯饭,你可要多吃一点。”
“吃这么好?”颜虎月不自觉咽了咽口水,随后一屁股坐下,拿上筷子等着开饭。
虽然李大人不懂王爷为什么要自己带一带这个小姑娘,但无论是对方纯挚的性情,还是这一片质地极高的铁矿,都足以让人以礼相待。
有了这样一桩功绩,整个工部都能过个好年。
“李大人,你们是准备先修路再去挖那些红石头吗?”
“对,铁石比一般的石头重很多,如果路不行车轮容易陷进去。”
这个回答印证了颜虎月之前的猜测,让她在叔叔面前稳固了族长的威信。
小姑娘很是开心,继续问道:“那练出了铁用来干什么,是不是用来打耙子、叉子?”
“咦,你连这个都知道?王爷确实是这么打算的,主要用来打造农具还有铁锅。”
“呵呵,我去外面看过的,种地要这个。”
李大人笑了笑,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聪明归聪明,却从小没有受过引导,想法稍显随性。
外面的百姓对铁的认知,第一反应肯定是刀兵。
他转过身,看到各个放饭的地点已经排好了队,便示意下属敲锣开饭。
“李大人,为什么他们吃的不一样呀?”
这个问题颜虎月老早就想问了,大官吃得比普通人好可以理解,可劳工之间也有差别,而且还很明显。
听到这话,李主司收起脸上的笑意,示意叔侄去看身形最高大的那群汉子。
“颜族长,他们是外省来的,干活不拿工钱,饭食管够。但王爷开恩,如果他们自愿选择吃陈粮,等干完活就能带不少粮食回去,当然也是陈粮。”
颜虎月年纪不大,脑子很活泛,一听就知道这里面不简单。
“李大人,大小姐是不是在故意帮那群外省人?”
“哦?颜族长,你是怎么想的?”
“如果我是外地人肯定也选吃差一些的粮食,总不能自己出来一趟,什么都不带回家吧?”
“哈哈哈,这事咱们知道就可以了,可不要乱说哟。”
李主司不管户部的事,却多少听过一些有关府库耗损的猫腻。
百姓缴税少有拿现钱的,都是家里有什么交什么,每年因为仓储不力浪费的物资不知道有多少。
这其中,大有文章可做。
王爷此举,既帮到了那些穷困的百姓,又及时清理了各地的府库的陈粮,还能杜绝某些人伸手,真可谓一举多得。
“难怪王女殿下活得那么亮眼,大小姐心地真好,领工钱的人还能匹布回去给家里人做衣服呢。”
想到前几天发工钱的场景,有人选择不要钱,而是拿下等的粗布,把颜虎月的眼睛都看直了,羡慕得不行。
这酸溜溜的语气听得李主司直乐,突然就有些理解王爷的用意,这是看中了对方的性子。
小姑娘只比殿下大六岁,又是女子身份,好好培养一番,将来是个好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