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土居民蓦见家园大毁,错愕惊吓,嚎啕大哭,齐齐往家中飞赶。
外来人众眼见妖孽现世,奔逃者有之,称奇者有之,甚而有人剑出火燃,要来斩妖除魔,俱为钱万斗与裘长生等人阻止。
黄庭浮身半空,信手一指,“水剑式”发动,江水凝滞,流水立变锐刃,将藤蔓大圆球团团包围,水流冲刷而下,便砍断许多残藤败叶,顺水飘远。
他又扣指一弹,指上腾起一道半青不红的火炬,有一尺高下,迎着江风猎猎作响。
那藤蔓既惧水刃,又怕火攻,瑟瑟发抖,死命抱团,嘎吱一阵乱响,不知绞断多少分枝花叶,大圆球紧缩到十丈大小,重量陡聚,沉入水下。
黄庭探手抓出,五行大擒拿发动,藤蔓圆球刚一入水,便被提出水面。它也知生死关头,拼命狂吸水气,增强自身重量,抵抗黄庭法力。
但水汽入体,胀身发泡,吸得越多,发得越快,它控制不住圆球形体,越胀越大,转眼到了二三十丈大小,成效却也显现,重量倍增数万斤,下端又沉入水中。
“你再吸水,要把自身泡烂喽,届时成了一团浆糊,岂不枉费灵机,白来一世。”
黄庭见其狂吸猛饮,乱了灵智,若是水蚀腐败,却不合本意,出言提醒之外,运起五行真始诀,将其所吸水气精炼阳真,反哺其身。
那藤蔓忽然呆滞,不解这人既要捉它,何以又来哺喂。黄庭到它近前,轻声缓语,将满腔诚意传递过去。
“吃得爽不爽?你我有缘,不如跟我去吧,每天让你吃到饱。”
那藤蔓久处人间,已通人言,只是灵神未熟,不能出神现世,将信将疑,半天不动,蓦地探出根藤条,朝他指上火炬连连点指。黄庭手一晃,收了火灵术。它又四处乱点,意欲让他收了四周水剑。
黄庭却不如其意,水剑圆圈收缩数十丈,逼近藤球近边。手掌伸出,将藤条轻轻握在掌中,觉察它微微颤抖,一如惧怕过甚的小孩儿。
他手掌微微拍打摩挲,说道:“不但有吃的,还能教你本事,点化成精,跟我遍览三界风光,踏上长生大道,自有无穷好处。你好不容易诞生灵智,难道一辈子就做个野孩子,跟我去吧。”
那藤蔓从未想过这等事体,藤条不再发抖,呆在当地,不知是在努力理解,还是权衡利弊。黄庭耐心等待,总要它心甘情愿,才好放心收在身边,慢慢调教,成长为修行路上一大助力。
钱万斗与裘长生等人见他欲收妖徒精仆,虽然不解其中道理,却将岸边人众一齐驱赶,自己也远远退开,生怕惊吓这初生灵物,坏了黄庭的机缘。
便在这时,江面上悠悠传来一道歌声。
“浓情脉脉谁肯修,情逝人亡问何由。东窗画眉两相悦,又见姹女笛舞柔。苦海微茫无边岸,人间飘荡且回头。三山五岳乘云气,五湖四海系扁舟。阴阳化合金丹抱,九天十地逍遥游。”
这歌声乃男声所发,沿大江传来,空旷宏大,震聋发聩,直入人心。
众人讶异望去,但见茫茫水雾里,一叶扁舟载着冷月残星,缓缓行驶,逆流而来。
舟上一位渔翁身披蓑衣,头戴斗笠,摇着橹板,悠悠而行,口中又唱一曲歌谣。
“洞天隐高士,福地佑真人。都说神仙好,谁个炼元神。且修无量寿,冷眼看风云。寄身草莽里,忘机自天真。”
扁舟欸乃摇近,扳艄舟横,与黄庭相距三十余丈,停在水剑圈外。
那渔翁摘下斗笠,满头散发齐肩,额上戴一道竹箍,轻轻拱手。
“道友,这夜兰藤是我五百年前种下,只等灵慧化开,好做福地木神之主。不料它年幼无知,冲撞法驾,贫道这厢有礼,还请稍看薄面,饶它一回。”
这渔翁年若弱冠,清清爽爽,气质高古,言谈恳切,令人见而忘忧,心生好感。
黄庭见江风吹不动他脑后散发,身边隐隐约约似有庞大幻景构成一片天地,不由大吃一惊。
五行真始诀记载,地仙成道,必以一身所有,于元神中营造福地,乃是构建人身小天地的起始。
修士炼假为真,炼虚为实。初炼真气时,虚之又虚。转为法力后,虚中有实。及至凝结元神,已是宛若真人。再在元神内开辟福地,以法力营建万物,恒定不退,乃成地仙,初具造物之力。
在这化江之上,偶遇地仙,还是渔翁装扮,虽然年岁不符,黄庭还是心下一动,拱手回礼,道:“可是化江渔翁鸣真先生?”
那渔翁解下蓑衣,现出一身渔家短衣打扮,再次致礼:“贱名不足挂齿,贫道古鸣真,见过黄庭先生,白云啸道友可还安好。”
地仙长生驻世,神通广大,一定范围之内,若想知道什么,必然知道什么,除非对方修为高深,或有特殊遮掩法门。
黄庭见他认得自己,也不奇怪。他只是个在人仙境奋勇跋涉的小修士,如何瞒得过地仙耳目。
上次在鹿城,毕守生劈头就问瞿方谨是他什么人,这次古鸣真又问白云啸可还安好,黄庭便知道,这又是位见识过五行真始诀的。不由收敛三分轻狂,说道:“在下不识得白云啸真人,不知前辈何以误认?”
古鸣真道:“不会误认的。百多年前,白云啸在这化江修炼五行法,凝聚元神法力,曾与贫道隔江论道。五行大擒拿摄尽万物,断骨抽髓,极为不凡,贫道印象很是深刻。”
黄庭追问道:“请问前辈,后来这位白云啸真人又去了何处?”
“他在这化江修法三月,去往草木旺盛之地继续修行。过了两年,白阳山有天仙斗战,他身受重伤,避来我处调养伤势。但他伤势乃是中了地火焚躯,又被天遁灵光线斩断一手,无论如何都无法复原。后来说要去寻找天医堂传人疗治,一去不返,转眼百年,也不知境况如何。”
原来白阳山一战,当时还有白云啸参与,想来是白云啸、元丝真人、天仙曼逸三人乱斗,最后天仙获利,另二人一死一伤。
这一点钱万斗丝毫没有说起,也不知他说的白阳山情况有几分真实。
但这些黄庭浑没计较,心下只想着一件事情:“白云啸出去找天医堂传人,找来找去找不到,只好到陆氏医馆以图万一,但陆氏毕竟凡人手段,治不了道修之伤,于是身死道消之际,托付传经,过得百年,陆师父传于我手。”
想到这里,心下已认定那人便是白云啸,刚想与古鸣真再攀交情,心下一动,忽又升起一念:“莫非陆氏医馆便是天医堂,或是天医堂一份子?那底蕴可是深得很哪。”
赶忙又请教:“前辈,那天医堂是个什么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