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全然黑色的空间。
纯黑向各个方向铺展开去，没有起点，也没有尽头。
她好像处在一个黑色的虚空，脚下空空荡荡，却奇异般地没有坠落。
但说起来，她的脚还存在着吗？
白梨低头向下看去，但在这处空间，光被全部吞噬了，她只能看见一片漆黑。
白梨恍惚间觉得自己是一团雾。
是一个飘荡在无尽黑暗中的幽灵。
在这永恒不变的寂静黑暗里，时间的意义都变得模糊起来。
如果是以前——大概两三个小世界前的以前，白梨或许会放任自己消散在这片纯黑的虚无中。
但现在，白梨决定自救。
她试探着向前迈出步伐，成功了。
一步、下一步、再下一步……
黑暗中没有任何参照，白梨分不清自己是真的移动了，还是在徒劳地原地踏步。
说实在的，在这一成不变的黑暗中，前进和停留又有什么区别呢？
白梨停了下来。
“喂，有人吗？”她向四周大喊。
无人回应，甚至她发出的声音也被吞没。
她是虚空中唯一活动的存在。
恐惧一点点滋生，它像这片黑暗一样，逐渐蚕食着白梨的内心。
白梨闭起眼睛。
这让她感到好过许多，至少，如影随形的黑暗消失了，她可以更好地感受自己，感受微小的扰动，感受不经意间被忽视了的事物。
胸口处冰冰凉凉。
白梨一惊，旋即伸手摸去。
她摸到一小片金属制品，一端有着锋利的圆弧状边缘，另一端则很像一支细长的火柴。
白梨立即明白了这是什么——
邪恶荆棘女王的法杖，
也是她得以窥见这处黑暗尽头的希望。
白梨扯下法杖，它很快在她手中变大变长。
然而，还未等她念及沟通维度的咒语，眼皮上忽地呈现出一片橘红的光亮。
她离开黑暗了吗？
白梨急忙睁开眼睛。
她眼前仍是看不到尽头的黑暗，只是这黑暗中，多出了一团光。
这光照亮小小的一方区域。
白梨垂头，看见自己握住法杖的手。
她把法杖缩小收好，随后看向光团。
“你是这里的主人吗？”
光团一动不动。
“你听得懂我说话吗？”
光团一动不动。
“你是有生命的存在吗？”
光团一动不动。
难道，这团光并没有意识，而仅仅是一条通向黑暗外的大门吗？
这样想着，白梨靠近几步，小心翼翼地伸手去触碰那团光芒。
将触未触的瞬间，光团跃动着躲开了。
白梨深深皱起了眉头：“你有意识，你为什么不说话？”
语气有点像家长在训斥顽皮的孩子。
光团抖了抖，看上去竟有一丝委屈。
白梨莫名其妙的心软了，她叹了口气。
“好吧，或许你不会说话。”
光团又和先前一样，一动不动。
白梨无奈挑眉，再次伸手去戳。
她以为光团也会再次躲开，但她想错了。
光团握住了她的手。
是握住，而不是抓住、吸住或是别的什么。
因为她看见，从他们双手交握的那个地方开始，光团逐渐改变自己的形状，手臂、躯干、头颅……
它变成了人类的模样。
四肢和躯干都形成的极快，唯有人类的面容比较精细，它花了好些时间，才渐渐雕琢出清晰的五官。
白梨看着那张发着光的脸，忽然觉得有些眼熟。
“福玻斯·阿波罗？”她脱口而出。
其实它的五官和上个世界的福玻斯·阿波罗算不上特别相似，仔细去看，还是能看出许多不同的地方。
但不知道为什么，白梨就是能从它身上看出福玻斯·阿波罗的影子。
小光人一脸茫然。
白梨想起福玻斯·阿波罗并非它真正的名字，于是换了个称呼：“或许应该叫你主神？”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她还以为这个世界祂不会来。
“你把我拉到这儿做什么？”
而且还一声不吭里把她丢在黑暗中好长时间。
“喂，你不认识我吗？”
为什么一脸茫然，为什么不说话？
“不——不是。”小光人终于动了动唇瓣，它说这两个字时的音调很怪，像坏掉的汽笛在发出呜鸣。
白梨琢磨了半天，才意识到它在说“不是”。
这样下去可不利于沟通，好在小光人迅速掌握了正常的发音方式。
“不是，我不是主神。”它又一次否认道，“但在很久很久以前，曾有人称呼我‘光明神’。”
光明神？
这三个字宛若一道亮光破开了白梨思维的迷雾，她想，她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对面，小光人还在继续：“我沉睡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我感觉到有人在触碰我。”
“我醒了。”
“我观察外面。”
“我看见有人要伤害你。”
“我不想你受伤，我就把你拉进来了。”
它的话笨拙又真挚。
白梨笑了，眼里亮晶晶的：“我想我知道你是谁。”
“我是谁？”小光人疑惑。
她怎么会知道它是谁呢？它自己都不知道它是谁。
“你是初代光明神，同时也是主神。”白梨认真地看着它光芒织就的眼睛，“更确切地说，你是主神的一部分，祂把你遗忘在这儿了。”
小光人点点头又摇摇头：“或许是吧，我也不知道。”
“你能带我出去吗？”白梨问。
小光人不说话了，他抿着唇，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怎么了？”
小光人还是不说话。
白梨歪了歪头。
她察觉到小光人和它的主体并不相似，它更加单纯，甚至有时懵懂的像个孩子。
“可是我必须出去。”她劝道，“我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要找到322，找到圣坛，然后再带着他们一起离开。
小光人撇着嘴，看上去就要哭了。
“不要、不要出去。”
听起来它像是在撒娇。
“你留下来，留在这里。”
“我们、我们两个……留在这里。”
它急得都有些不会说话了，握着白梨的手却蓦地加重力道，将白梨向自己那边拉去。
“我们、一起、贴贴……”
“贴贴？”白梨不明其意。
小光人却不再说话了，它身体的一部分重又变为自由流淌的光，顺着白梨的手臂一寸寸贴了上去。
白梨现在知道贴贴是什么意思了。
她没有制止小光人的举动。
她知道它如初生婴儿般纯真无暇，它只是不会表达罢了。
白梨叹息着给了它一个拥抱。
她抱的很用力，像是在抱着属于她的整个世界。
“贴贴……”
小光人僵了一瞬，但它很快反应过来。
覆在白梨肩膀上的光芒重新汇聚成人类的手臂，然后同样用力地将白梨反拥入怀。
小光人学会了贴贴的正确姿势。
“你不走了？”它问。
“不。”白梨摇头，“我们一起离开。”
“一起？”小光人考虑了好大一会儿，同意了，“好，你要去哪儿？”
“圣坛。”白梨答，“你知道圣坛在哪儿吗？”
“知道。”
小光人松开怀中的白梨，转为牵住她的手。
“走，我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