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转夜,星斗悬天高挂。
山脚草坡。
陈流眼皮颤动,逐渐清醒。
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穿着靛蓝长袍的流云。
他关切的看着自己,目光中饱含有诸多情绪,有惋惜、有怜惜以及一丝微不可察的恼怒。
“孩子,你还好吗?”
流云帮助陈流起身坐起,又伸出手在他身上轻轻拍打了几下,确定是否真的无碍。
“仙长,我没有........”。
然而陈流意识梳理完毕之后,最关心的却不是自己的身体。
他很委屈。
“我明白”,流云的语气很温柔,虽未多言但已让陈流一腔委屈得到释放。
“好生休息吧,修行也讲究一紧一驰,过度伤身”。
流云感觉有些愧疚关门离去,他还不清楚这事已经传到宗主的耳中,更不清楚几位大佬的打算。
又只剩陈流一人。
屋内烛火摇曳,墙壁上陈流的影子被拉长放大,烛火波动给影子添上了一层特殊滤镜,好似压抑不住自己怒火的神明。
“东郭........”
陈流缓缓道出这个名字,语调低沉,因为这是他狠狠咬紧牙关而发出的声音。
虫鸣螽跃,天上的黑暗大幕阴影加厚将繁星衬托的越加的闪耀。
草坡小屋近处响起了秋黄草木被踩碎的声音,
林间一个人影自远而近歪歪扭扭的走来,
走近了,这才看清这是一个提着橙黄葫芦醉饮的青年。
面容尽管看起来有些不修边幅,但是却不影响他俊朗的五官,尤其是那一双充满灵气的眼睛。
可他品酒时歪唇咂嘴的做派却又让他一身灵秀散尽,
比起仙长,他更像是一个凡间纨绔子弟。
“嗝!”
一声酒嗝之后,他止住了脚步望着面前这个略显简陋的屋舍,呓语:“咦,我怎么就走到这里来了?噢,对了,我好像是打算来瞧瞧这个便宜徒弟来着”。
得到了自己准确的回答后,御乘风的愁容反而加深。
“草率了啊,明明是准备说为那小子提供修行资源来着,怎么就说溜嘴讲成要收他为徒了呢?”
他觉得肯定白天是见七星宗主时,那一身酒气没有蒸发干净。
“我自己修行都快急死我师尊了,我哪懂怎么督促徒弟修行啊”。
“要是他跟我一样懒散,那岂不是要逼死我?”
这也是为什么白天立誓,晚上就又偷溜出来的原因,为的就是提前验货保证自己念头通达。
念头通达了才能全心全意修行是吧?八壹中文網
师尊能理解的。
又是灌下一口酒,神识这才展开,悄然将面前的屋舍包裹。
他不仅看见了陈流在盘坐冥想这种表象,更看透了他的经脉骨骼。
“这小子,明明体内无一丝一毫灵力运转,为何模样却做的如此端正?”
莫非是早已得知我会来此?
故作姿态给我看的?
这做派倒是有我幼时念书的几分精髓了。
御乘风趴在树枝上饮酒,也不知该欣慰还是叫苦。
一口又一口这葫中美酒好像饮之不尽,转眼已过半个时辰。
“居然不是装的,可没有灵力滋养他不身僵腿麻吗?我分明瞧见他体内血脉肿胀,早已运行不畅”。
御乘风疑惑。
又是半宿时光,一只萤火飞虫落到御乘风唇边,将他从酒后小憩中激醒。
伸过一个畅快无比的懒腰后,他赫然发现陈流的盘坐姿态从始至终都未变过。
哪怕尽是无用功。
“好小子!
有为我首徒之姿”。
他的眼睛发亮,对陈流十分满意。
他恐慌于自己收到一个懒散弟子,同样也不愿意收到一个太过聪慧的弟子。
因为太过聪慧意味着自己教的未必有人家学的快,太过费心劳力。
这样就好,这样最好。
御乘风忽然念头通达顺畅,满意而归。
————
转眼一月期满。
草坡屋舍前,一百名新弟子结阵成团规规矩矩的立正站定。
他们知道今天意味着什么,没有一个人敢喧哗嘻语,最多的动作就是彼此间互相瞭望。
除了位居角落的陈流,他迄今仍然没有完成引气入体。
他心底极为不甘,从流云仙长的神态表现来看,今日大概就是他在这里的最后一天了。
东郭之辱被他铭记在心,但是今后很难有机会报复了吧。
“今日重阳,宜登高望远,恰似尔等仙途........”。
流云仙长清澈嘹亮的道音传遍草坡。
不远处,树梢、崖壁、乃至半空中都有道人御剑悬浮。
不知是为了寻找最佳观赏角度还是单纯的展示自身伟力。
他们年龄面貌遍及男女老少,大多身披青袍,只是胸前纹绣各不相同。
天枢、天玑、天璇........
仔细瞧遍,七峰尽至,其中赫然还有肥胖道人东郭,
方回也回来了,只是他与东郭一样并没瞧过一眼陈流。
“七峰择徒开始,诸位请便”。
流云一展衣袖,宣布仪式开始。
七峰门人彼此相望,气氛凝滞了片刻。
最后,一位胸前纹绣[天权],容貌清丽的女道人率先走出。
“代吾师望江道人觅佳徒,吾师擅长丹道,木、火灵根为佳”。
说着,一团丹火从她手中涌现,另一只手一拍腰中布袋,凭空出现一株人参灵材。
她当着众人面将灵材置于丹火中,不消一会儿人参枯朽成渣,但半空中却多出了一小团灵气充盈的乌色汁液。
“此为炼材,去其糟粕、聚其精华,乃丹道之基本功,丹道深远轻则延年益寿,重则白日飞升!”
她挥出一道灵气,将那团乌液打散化作稀薄的雾雨均匀的浇落在草坡前每一名新弟子身上。
“哇,好好闻”。
少女蓉蓉按捺不住自身情绪,低吟出声。
“不止是清香,这汁液还有滋润皮肤的功效”。
纵然是贵女纤云,在滋补养颜这个词前也得收敛起自身矜持,忍不住多呼吸了几口。
见有人望来,顿时羞得脸颊绯红。
“那灵材怎么凭空出现?”
少年们的关注点与少女有所差异。
“无知,连拥有芥子纳须弥能力的法器——储物袋都没听说过?”
“这就是储物袋么,如何才能拥有?”
........
草坡前的寂静被打破,少女男女们议论纷纷,被女道人所展露的神奇手段所吸引。
不少拥有木、火灵根的弟子蠢蠢欲动,就要上前。
“哼,丹药外道矣,真正的天骄就应该将精力留待修自身”。
一名胸前纹绣[天璇]的健壮大汉从树梢上跳下,落地如泰山坠,震得尘土飞扬。
一点也找不出寻常修士那种轻盈之感,很难想象他之前一直平稳站立于细小的树枝上,举重若轻。
“代吾师灼日道人收徒,吾辈擅长熬炼体魄,金、木、火、土灵根皆可”。
只听他一声闷吼,身躯竟肉眼可见的涨大了起来,转瞬间已超过七尺,形如铁塔。
“地鸣拳!”
他扎稳马步,摆出武道出拳姿态,随后一拳打出,直击自己双脚中间的空地。
触地瞬间所有人都能感觉到明显一震。
之后让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出现了,方圆数十米草皮陷落。
现场出现了一个硕大的巨坑,最深处超过一丈。
这种最直观的伟力,牵动着所有少年的热血情绪,就连许多女孩子也不停地打量着自己的小粉拳,有跃跃欲试之感。
健壮道人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叉腰傲视。
但此举并非得到所有人的赞扬。
“破坏易,修复难”。
“莽夫之举不可取,无论是修行还是对敌都应该精心谋划”。
一名留着山羊胡子的瘦小老道摇头走出。
胸前纹绣[天玑]。
他站于巨坑前,单手一挥三杆乌金阵旗从储物袋中飞出,环绕巨坑均匀排列。
“阵道之能,改天换地!”
“合!”
老道语毕,轰隆声响起。
烟尘弥漫,一块又一块的碎石尘土又重新找回了自己的位置。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草坡焕然一新。
要不是亲眼所见,根本想不打在之前那里曾留有一个骇人巨坑。
“代吾师.........。”
........
........
不断有资深弟子上前施术,手段五花八门。
但无一例外都是超凡手段,方阵中遗留的人数越来越少:九十人、七十人.......三十人.......
“金逸,听闻你心向剑道,那就该入我瑶光。”
“使剑就得入你瑶光吗?咱们七星宗谁人不佩剑,你吃得下么?”
“刀剑都为外物,金逸如此天赋就该入我天璇,成就肉身开天!”
几位老资历的弟子为了金逸争论不休,但他本人却闭口不言。
他并非陈流这种乡村小子,入宗之前对于修真他就有所了解,他的家族长辈中就有数位七星宗在外值守的弟子。
所以他比大多数人都清楚拜一个名师的重要性。
他早已放出话,他对于自己的天赋有自信,相信御乘风如果愿意择徒的话,一定不会错过他的。
所以任旁人开出什么条件,他也绝不为之所动。
与金逸形成鲜明对比的人就是陈流了,他就好像一个小透明。
每一位仙长的手段都让他叹为观止,但是却没有任何一人将他放入眼中。
不远处的东郭还在与同道好友窃笑私语,目光不时指向陈流,意味不言而喻。
陈流发誓,如果他也同样拥有力量的话,一定会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真的不能留下吗?”
身材高大、身穿靛蓝道袍的流云脸上表现出惋惜。
“流云兄不要自误,且不说宗派门规,就单单你自身余下不多的寿元也不允许你浪费在他人身上啊”。
流云身旁另一名紫袍道人宽慰。
他是流云的好友,同时也是负责维护今年七峰择徒仪式不乱的长老。
他很清楚流云想表达的意思,是想收入自己门下教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