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在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还自私地问你这种问题，是我太冲动了，你千万不要介意，不要因为这些而排斥我好么？”等了好久，却始终没有等来芷桦的回复，大海刚刚还无比激动的心情突然平静了下来。他承认，他后悔了，后悔问芷桦这么敏感的问题。因为他害怕，害怕就此失去芷桦，害怕芷桦会彻底淡出他的世界：
“只要她没有把我三振出局，只要她还愿意偶尔跟我交谈，只要我们之间还可以维系这种微妙的关系，哪怕没有回到过去，哪怕我要和她保持距离，哪怕我要掩藏内心的感觉，我也心甘情愿！只要她不急着逃离我，要我怎么样都可以……”
面对大海刚刚的问题，芷桦很想直接做出回答，可每当要输入文字的时候，她又总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大海，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问我这样的问题呢？让我怎么回答才好？其实，你我之间根本就不存在谁欠谁，只有谁爱谁更多一些而已……我们的那个约定，那个九年之约，我怎么会不记得呢？！我们所有的故事都是从这个约定开始的呀……我还会不会要你？呵，如果我可以不再要你，我又怎么会这么难过，怎么会想尽办法了解你的近况、关心你的生活？如果我可以不再要你，又怎么会有我们现在的交流……
可是，这些话要我怎么说出口？身为一个女孩儿，我已经做了太多我不该做的事情了！如今的我，除了仅存的一点自尊外，几乎是一无所有了。现在呢？难道要我把这最后的一丝尊严也放弃吗？不是我不能放弃，只是，如果我再失败一次，叫我依靠什么活下去……”
“大海，我并没有因为你的问题而生气，只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你。我们的那个九年之约真的很美，可是越美的事物就越让人觉得像幻影。所以，你不应该问我还会不会要你，而应该问问你自己，你真的准备好要回来了吗？”
在大海看来，芷桦的这个回复似乎又把问题很巧妙地丢还给了他。可他并不知道，芷桦会这么说并不是因为她的心理素质超强、冷静分析后得出的结论，而是她害怕再次体会失而复得、得又复失的绝望，所以，她不想也不敢让自己存有太多的奢望。在她心里，始终残存着这样的念头：或者，没有希望，也就不会失望了吧……
“是啊，我真的准备好回到她身边了么？”大海无力地倚着墙壁，“当初之所以会下定决心离开她，是因为家败而导致我的落魄。当时虽然舍不得，虽然心痛，但我起码还可以抬头挺胸地告诉自己‘这是身为一个男人应该做出的抉择’；可现在呢？我不仅落魄、找不到工作，甚至连未来会不会留在哈尔滨都是个未知数！在这种尴尬的情况下，要我拿什么脸回到她身边呢？这样的一个我，就算赖在她身边，又能做什么呢？”
“你说得没错，我现在的确什么都没有定下来，可我却在不确定以前还让你冒着再次被伤害的危险要求回到你身边，你不觉得我这样做很不是人么？”
过去，芷桦经常会听到大海对她说“对不起”，彷佛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大海总会做错事。但是，大海的自责也仅止于“对不起”三个字，因为，即便他做错了什么事，也不至于用更为过激的言语来表达内心的歉意。可是这一次，大海却用“你不觉得我这样做很不是人么？”来指责自己，这让芷桦感到既吃惊又心酸。
“大海，我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啦？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那些单纯又快乐的日子都去哪儿了？我们明明这么放不下彼此、舍不得彼此，可为什么偏要压抑这种感觉呢？究竟是我们的感情真的脆弱到经不起任何考验，还是这中间出了什么我们无法控制的问题？你能告诉我答案吗？！”
芷桦咆哮了，而大海却沉默了……
“是啊，我们之间到底是怎么了？我也好想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可是，我真的无法解答！因为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我能左右的！”大海一脸茫然地看着手机屏幕，手指却像是僵住了一样动弹不得，“芷桦，也许你并不知道，我已经在努力了，很努力、很努力，我想依靠自己的力量闯出一条路来！只是，这条路比我想象中的要难走得多……
社会，远比我想象的难混；事业，远比我想象的难立；人生，也远比我想象的难过！尽管我不甘心、不服输，但这条路我要怎么走下去、能走多远，我真的不知道！
在这种混乱的局面下，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要我拿什么保护你？如果我回到你身边，却不能像过去那样护着你、照顾你，那么，我回来还有什么意义？现在的我们虽然非常痛苦，但我起码还可以坦然地面对我的心；一旦我对自己妥协选择赖在你身边，用不了多久，我就会鄙视、甚至厌恶我自己！而你，也一定不希望一个一无是处的王海留在你身边，不是么？
所以芷桦，就算我再自私一次、再逃避一次好了，原谅我不能直接面对你的疑问、原谅我不能正面解答你的困惑，请再给我一些时间，让我自己捋顺好一切……”
见大海迟迟没有回答，芷桦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偷偷地擦拭掉眼角未干的泪水，然后缓缓地抬起头、拿起笔，继续听课：“我知道，我刚刚的话触动了他。这么久了，我都没有因为他的突然离开而这么激动过，可是刚才……我的情绪怎么会这么容易就失控了呢？就算我过得很辛苦，就算我心痛、我难过，他也不见得比我好到哪里去呀！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即将毕业的大学生而已，那些我没有经历过的压力，他也才刚刚开始经历，加上家变的负担，如今的他需要扛起一个多大的包袱，也许是我这一生都无法体会的。可是，我却还在因为感情的问题而质问他……现在的他，需要的是鼓励和支持不是吗？可我却……
过去那个脸上永远会带着笑容的王海因为种种原因而消失了，难道我要让那个善解人意、冷静镇定的陈芷桦也变不见吗？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是不是代表我们都被残酷的现实打败了呢？而且，是一败涂地、败得连自己都赔上了……”
表面看起来，这次绝对突发又充满传奇色彩的联络事件，似乎并没有给芷桦和大海带去多么巨大的影响。但事实上，他们的状态却在发生着潜移默化的改变……
芷桦除了每天照旧上课、下课、备课、讲课外，最明显的变化就是突然变得开朗了许多。只是，这份难得的开朗表现得也极为奇特，因为那并不是简单地主动与人攀谈，也不是尽显无厘头的幽默感，而是把自己包装得时刻都处于亢奋状态，只要有一个可以发挥的点，她就会要求自己以最快的速度融入其中。
由于芷桦拥有多年的临场发挥经验，所以，只要是想参与的，无论什么话题或事件，她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成为该讨论组中不可或缺的一名成员。
这种惊人的转变不仅让同学们觉得不可思议，就连思航也几度感到不适应：“老搭档，你还好吧？这几天受了什么刺激吗？……以前，我无论说什么好笑的笑话，你都只是勉强地微微一笑，搞得我都不知道是笑话本身的问题，还是我的幽默感出现了问题；可是这段时间，哪怕我讲了一个超冷的笑话给你听，你都会十分捧场地大笑，甚至是爆笑……你这样的反馈虽然满足了我的虚荣心，但同时我也会疑惑啊，究竟是我的幽默水平提高了，还是你……”
“呵呵，你想那么多干吗呢？我就是觉得好笑嘛！再说了，如果你每次讲完我都没什么反应，那多不尊重你的劳动成果呀！像我这么讲文明、懂礼貌的好孩子，怎么能做那种事呢，对吧？”这就是芷桦每次面对思航的提问时做出的统一回答，一个听上去顺理成章，但仔细想想便漏洞连连的回答。
这几天，每当芷桦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都会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因为只有在这个相对安静的时刻，她才能卸下伪装，让心静下来，然后细细地思考，思考着那些连她自己都无从说起的心事……
思考的同时，芷桦最近还多了一个计划外的任务，那就是当大海的忠实听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