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模成绩在考试后的第二天就出来了，经过一个多月的复习，学年的整体分数有了较大的飞跃，学年排名还没出来，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学年第一肯定还是时遇，二模试卷的难度系数还是很高的，就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考出比去年高考文科状元分数高十分的成绩，简直神一样的存在。
沈清妍这次二模正常发挥分数一直很稳定，她盯着试卷合计了一下，估摸着自己这次又得在万年老二的位置上待着，她倒也不灰心，一副知足常乐的样子，倒是一旁的夏晓云默默无言看起来情绪不太高的样子。
“晓云，晓云……”
她连着叫了夏晓云几声。
夏晓云反应过来的时候，沈清妍已经叫了她好几声了，她抱歉地一笑，开口道：“对不起啊，妍妍，我没听见你叫我。”
沈清妍静静看着夏晓云，她的眼底印着一层淡色的乌青，神情透着一种疲惫与倦怠，她有些担忧地说：“晓云，你最近是不是没休息好啊？总是无精打采的样子。”
夏晓云点点头，很快又摇了摇头，垂着眸模棱两可道：“我没什么事。”
沈清妍在心底微微叹息一声，也不勉强夏晓云，只是说：“那就好。”
有时候，否认也是一种心事。
行政区和逸夫楼交界处的回廊竖着一面巨大的落地窗，窗前还有新摆置的休闲桌椅，整个回廊都被金黄的阳光包裹。
上午的大课间没被占用做小测，沈清妍就捧着一套厚厚的练习册去找老师答疑，路过回廊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夏晓云坐在落地窗前的椅子上，她慢慢走过去，轻声喊了一声：“晓云。”
夏晓云闻声慢慢地抬起了头，她收手捧着脸颊，一向带着笑容的面庞上是挥不去的忧愁，她叹息了一声说：“妍妍，我情绪不太好，你坐下来陪我说会话吧。”
沈清妍坐在夏晓云对面，也不去追问夏晓云情绪不好的原因，静静说：“行，我就放弃我的学习大业，来当你的解语花。”
夏晓云被逗笑了，抿着嘴角说：“用不用按小时付费啊？”
沈清妍超级大气地说：“不用，我免费给你当一辈子的解语花。”
夏晓云脸上终于有了喜色，眸子里划过一丝烦恼与焦躁，她沉默地坐在太阳下，像是自言自语那样低声道：“妍妍，我要走了。”
沈清妍一怔，心底隐约明白了什么，笑了笑说：“走？你要走到哪里去？”
夏晓云道：“我要出国留学了，是加拿大麦吉尔大学的金融系，我已经拿到录取通知书了。”
沈清妍不能说是不惊讶的，毕竟夏晓云从没有流露出这方面的意向，她想了想，平和一笑道：“麦吉尔大学可是世界名校，能去那里读书可是好事啊，可别错过这个机会。”
没有不甘的嫉妒，只是纯粹的赞许与鼓励。
夏晓云心底的烦躁和不安一瞬间都消散了，有那么一种女孩子，不显山不露水，但是出现的时候就会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沈清妍恰好就是这种女孩子。
“妍妍，我还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要出国留学。”
沈清妍摸着下巴，意味深长地说：“其实我心里还是很好奇的，唉，我也是个大俗人啊。”
“是司珺要出国读书，他备考托福的时候，我也跟着学了，后来还跟着凑热闹一起去考试，结果稀里糊涂的我们两个人就一起通关了。”
夏晓云大概是最近过得太压抑，一股脑儿的把心事都倒了出来。
沈清妍对于小事可能不太上心，但一遇到大事绝对是不会失去理智的，她仔细思考了一下，一针见血道：“晓云，如果你只是为了司珺去留学，我不觉得这是一个好的选择。”
夏晓云立刻摇头道：“不是的，一切都是我自己选择的，就算没有司珺，我也会去留学的，就是时间可能会再延后一些。”她突然扯了一下嘴角，笑容安静而决然，像一朵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的花，带着凛然的坚强气息：“妍妍，你曾说我身上有一种闯劲和拼劲，其实你说的不太全面，我从小骨子里就有一种叛逆精神，我想一个人去更远的地方靠自己的努力闯出一片天地。司珺之所以考托福也是因为司爷爷期望他这样做，他本来是打算让自己差几分考过托福的，是因为我的想法他才去认真备课择校的，为的就是给我铺路，或许老天比较眷顾我们两个人，我们真的可以一起出国读书了，陪司珺一起出国读书不过是我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而已，一个让我可以暂时不去考虑未来艰辛的理由。”
沈清妍握住夏晓云的手，深深地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那你就放手去拼搏，以你的能力别说创出一片天地，就是把整片蓝天占为己有也不是问题。”
夏晓云一怔，反应慢半拍地笑道：“你这是让我走自己的路，然后让其他人无路可走吗？”
沈清妍一本正经地说：“不，我这是相信你可以天下无敌千秋万代。”
夏晓云挑挑眉，豪气万千地挥手道：“我若天下无敌千秋万代，身旁也一定会有你的位置。”
沈清妍吓得耸了耸肩，惊悚道：“别，你身边的位置还是留给司珺吧，我可不当电灯泡，你不是要学金融系嘛，等你学成了就帮我理财吧。”
夏晓云怔了怔，哭笑不得道：“原来我就是给你管钱的啊。”
“晓云，我这是信任你啊。”
“明明是捡便宜。”
“……”
“……”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是刘军的地理课，刘军在下课最后一分钟前把二模考试的成绩单贴到了黑板的右下角，于是午间铃声响起的时候，班级里的学生没有一窝蜂的地跑到食堂，而是一窝蜂地跑到黑板前看成绩，场面一度很壮观。
等到人散了，沈清妍才抱着饭盒朝时遇走过去，走到一半她突然停住脚步，头也不回地往黑板的方向走去，抱着饭盒站在成绩单前，她深沉地开口道：“高考真的是最适合我的一条路啊。”
时遇对于沈清妍关注点不在他身上这件事还是挺吃醋的，他站在她身旁慢慢接过她手里的饭盒，笑了笑说：“怎么这么感慨啊？”
沈清妍侧头瞅着时遇，耸了耸肩道：“没什么，就是觉得自己也就能干好学习这一件事了。”她摸了摸鼻子，颇有点不服气地说：“虽然说比不上你，但我也算出类拔萃了啊。”
时遇握着沈清妍的肩膀，瞬间把她推离了成绩单，他像个推进器一样带着她朝座位走，笑着说：“出类拔萃的沈学霸，我们该去吃饭了。”
沈清妍就这样被推到了座位上，她看着时遇拆饭盒，认真地说：“其实我在吃这方面也是很出类拔萃的啊。”
时遇把筷子塞到沈清妍手里，轻轻一笑道：“后天开始就是清明节假期了，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吧。”
沈清妍当然是乐于答应，眸子狡猾地转了一圈，眯着眼睛半真半假地说：“不会是鸿门宴吧？”
时遇微微沉吟，温声道：“应该算是饯别宴吧。”
沈清妍了然道：“是为了司珺和时遇吧。”
时遇突然笑了，抚着额道：“看来夏晓云也向你坦白了。”
“谁让他们都是实在人呢。”沈清妍不太关心司珺和夏晓云坦白的具体过程，想了想说：“晓云说她和司珺都拿到了麦吉尔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是现在就要去吗？”
时遇解释道：“是去办签证，还有一些其他的手续，清明节过后可能要请半个月左右的长假。”
沈清妍拍拍时遇的肩膀，一脸托付重任的表情，悠悠道：“你做主就好了，我相信你的能力。”
时遇抬眸，静静望着沈清妍，目光含着些许朦胧而复杂的情绪，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笑了笑说：“感谢领导的信任，一定不辱使命。”
沈清妍心头似乎落了一片鸿羽，那样轻巧的分量不会给她造成压力，但她没办法忽略这小小的分量，也不知道该怎么把这片鸿羽从她心头拂落，她只是深深望着时遇，不知为何有一瞬间的瑟缩与担忧。
“时别扭，我们就要向远方奔赴了啊。”
时遇补充道：“是向共同的远方奔赴。”
远方，曾经那样缥缈虚无的一个词汇，如今就近在眼前了……
奔赴远方，流浪远方，离散远方……
或许殊途，但求同归。
起点是你，终点亦是你。
清明节放假前一天，时遇没有回家住，而是去了司珺家，他跟司珺关系好，跟司爷爷的关系更好，吃过晚饭，他和司珺就待在房间里一起下国际象棋，第三次得胜后，他却没急着将军。
“你倒是很淡定。”
司珺笑了笑道：“也没什么，就是输习惯了。”
时遇挑挑眉道：“你的心理素质还是一如既往地好。”他沉吟了一瞬，缓缓勾了勾嘴角道：“你总是这样冷静，我永远看不到你慌乱的时候。”
司珺是个沉默的人，但对于时遇，他从不吝啬言辞去贬低，慢悠悠地开口道：“我的冷静自持可是比你强多了。”
时遇也不生气，淡淡道：“我确实比不上你。”
司珺指了下棋盘上的王棋道：“可是你比我有决断多了，如果我是这棋盘上的兵，那你就是王，决定着一整盘棋的胜败输赢。”
时遇视线依旧落在棋盘上，他笑而不语，神情渗着淡淡的随意，温声道：“当王者责任太大，我还是更喜欢过那种自在的小日子。”
司珺慢慢一笑道：“我们之前下棋，你多少还会表现出一点胜负欲，现在你倒是变得很与世无争。”
时遇对于过去的自己似乎很不以为意，将棋子一颗一颗复位，抬眸看着司珺道：“以前的日子太无聊，也就剩胜负欲能稍微让情绪兴奋一些，胜负欲本来就不是必需品，现在的每一天我都过的无比充实，我的胜负欲自然要功成身退了。”他做了个请的姿势，尔雅道：“我们再来一局？”
司珺摇摇头道：“不下了，我现在心绪不定，跟你对局，我肯定会输。”
时遇也不勉强司珺，身子后仰缓缓靠在椅背上，双手环抱胸前，好整以暇道：“难得见你这么心绪不定的样子，是因为出国留学的事情吗？不应该啊，以你的能力，在任何地方都能活得风生水起。”
司珺面无表情道：“我就当你是在夸奖我了。”他抬手轻轻摩挲着一颗后棋的边缘，笑意并不显露，淡淡道：“就是有些感怀，出国读书以后恐怕很久都不能跟你下棋击剑了，突然觉得很寂寞。”
时遇似乎很惊奇，眉梢的笑意颇有些意外：“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舍不得我。”
司珺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情绪难得的比较外放，嫌弃地说：“你可别自恋了。”
时遇勾着嘴角道：“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就不拆穿你了。”
司珺沉默地看着时遇，他的眸子透亮如天上的星子眸底总是蕴着温和礼貌的情绪，不像时遇眼睛里总是看不见一丝波动，让人觉得不可捉摸甚至冷漠疏离，他不气反笑，带着点自问自答的意味轻声道：“我怎么就跟你成了朋友呢？或许是我总想跟你分出个高下，久而久之我们就成了彼此最好的知己吧。”
时遇道：“我也是，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危机感，也是第一次觉得有人跟自己能站在同一个高度，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要是有一天突然不跟争了，日子肯定会很无趣。”
司珺一怔，神情淡然若秋水，唇畔衔着一抹如云的笑意，缓缓道：“再复杂的棋局也会有终结的时候，可我总有一日会归来，到那时我还能继续当你的对手，但是现在，我要陪着我喜欢的人去远方，因为那是她要去的地方，我得陪着她的。”
时遇眉目温柔如窗外静谧的夜色，微微一笑道：“你要和自己喜欢的人去远方，而我要和自己心里的人守好当下的日子。”
司珺垂眸望着离时遇最近的一颗棋子，那是一颗黑色的后棋，在柔和的灯光下散着温润的光泽，从容道：“我记得你以前曾说要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然后离群索居孤独终老，现在的你却愿意全身心的融入这个世界。”
时遇说：“以前不觉得这个世界有多好，所以也不想要这个世界，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的世界里多了一个人，她在我心里肆意称王，而我心甘情愿地予取予求，所以我也愿意去接受这个有她存在的世界。”他突然看向司珺，眼神里多了一些了然的理解：“就像你愿意陪着夏晓云一起披荆斩棘去远方闯出一片天地，我也可以为了他放弃自己的执念。”
陌上雨纷纷，知交赴天涯。
在经历长久的阴郁日子后，从清明节开始天气终于放晴，太阳高悬在如同被水洗过的碧空，暖融融的光辉似乎遍布世界所有的角落。
三天假期除了第一天上课其余两天都可以自由支配，沈清妍打着去图书馆学习的理由打算和时遇一起为夏晓云和司珺开个小小的庆祝会，为了圆满完成这次庆祝会，时遇拉着沈清妍去超市扫荡。
超市的人很多，货柜上摆满了各色货物看得人眼花缭乱。
时遇拖着购物车停在摆满薯片的架子前，实现落在那些五花八门的薯片包装袋上，第一次觉得做出选择是这么困难，他向身旁的沈清妍求援：“妍妍，你最喜欢哪个薯片啊？”
“这个烧烤味的还不错，这个盐渍樱花味的薯片我还从来没吃过呢。”
大约是因为在吃零食这上面从小被管制的严，沈清妍对于零食并不算热衷，姿态贤良地开口道：“时别扭，我没什么要求，倒是该多买些晓云和司珺喜欢吃的东西才对。”
时遇从容地从货架上开始拿薯片，而且准头很高的一种口味拿了一种，气定神闲道：“那就多多益善好了。”
沈清妍瞠目结舌道：“拿这么多，我们吃不了的，会浪费的。”
时遇道：“吃不了就让夏晓云和司珺打包带走，让他们坐飞机的时候吃。”
沈清妍抽了抽嘴角，想了想道：“也行，就当是为晓云和司珺准备口粮吧，外国的零食肯定没有国内的好吃。”
照时遇这个架势，司珺和夏晓云未来一年可能都不会缺零食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