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五月二十日都是充满柔情蜜意的，五中的校领导高瞻远瞩，把成人礼也定在了这一天。
天空蓝的仿佛被水洗过，不时有雪白的流云掠过，微风徐徐地吹着，绒绒的柳絮飘飘荡荡，落在鼻尖带着轻轻的痒意，经历了多日的高温天气后，终于迎来了一个凉爽而明媚的晴天。
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召开成人礼了，教室里充斥着一种忙碌而躁动的气息。
夏晓云满头大汗地坐了下来，整个人呈“大”字型瘫在椅子上，生无可恋道：“真是忙死了。”
沈清妍从善如流地掏出一瓶橙汁推到夏晓云面前，笑了笑说：“知道您今天辛苦了，小的特意给您准备了一瓶橙汁，请慢用。”
成人礼的事务繁杂，光靠班主任一个人肯定是无法处理的，夏晓云就被指派收整学生写给家长的一封信，还要帮忙确定十班学生和家长所在的场地，自然是忙的不可开交。
夏晓云一脸感动地望着沈清妍，如果不是天气太热，她会立刻给沈清妍一个熊抱，她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橙汁，微微冰凉的橙汁入喉整个人瞬间感觉清爽了不少，舒服地喟叹一声后，她笑嘻嘻道：“妍妍你真是田螺姑娘啊。”
沈清妍支着下巴，轻轻扬唇道：“不要太感动。”
夏晓云放下橙汁，歪着脑袋打量了沈清妍一会儿，摸着下巴煞有其事道：“妍妍，你真的是越来越傲娇了。”
沈清妍转了转眼睛，思考了一瞬，深以为然道：“还真是这样。”
夏晓云无语，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眨眨眼道：“妍妍，成人礼马上就要开始了，你怎么这么冷静，我开始期待的很啊。”
沈清妍瞟了夏晓云一眼，了然道：“你不是期待成人礼，你是期待阿姨会在成人礼上送你什么礼物。”
夏晓云心虚地笑了一下，脸不红气不喘地说：“礼多人不怪，谁不想收礼物啊。”她扬了扬唇，慢悠悠道：“妍妍，我知道阿姨今天要代表全体高三家长致词，你骄不骄傲开不开心？”
沈清妍重重点头道：“非常骄傲非常开心。”
夏晓云酸溜溜道：“瞧你这德行。”
沈清妍颇为得意地笑了笑，目光落在书桌上平铺着的一张数学模拟试卷，似是不经意地说：“晓云，谁来参加时遇的成人礼啊？”
她语气随意，仿佛真的只是兴致来了的随口一问。
夏晓云手头的事情虽然多，但对于统计来参与成人礼的家长名单还是了熟于心的，她脱口道：“来参加时遇成年礼的长辈叫林续，具体是什么亲属关系，我也不太清楚。”
“他们是表兄弟。”
沈清妍下意识地问道，话一出口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小小的羞涩。
夏晓云“哦”了一声，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拉着长音调侃道：“你对时遇还真是上心啊，连他的亲戚都知道了。”
沈清妍脸上堆着不过心的笑容，语气从容地开口道：“比不上你对司珺的上心程度，这一上心就是十几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情深义重的。”
夏晓云直接上手戳着沈清妍腰间的软肉，气呼呼地说：“妍妍，你最近真的相当放肆啊。”
沈清妍最怕痒，在夏晓云的猛烈攻势相当没骨气地求饶：“好了，别挠了，我错了还不行。”
“看在今天是个好日子的份上，我就大发慈悲地饶过你了。”夏晓云放下手，脸上带着傲娇的表情，她一边整理书桌一边随口道：“班级里除了慕慕没有家长来参加成人礼，其他同学都是有人陪着的，咱们班算是家长来的比较齐全的了。”
沈清妍一怔，完全没料到这个情况，她明明记得慕莞然在两天前兴高采烈地告诉她，慕阿姨回来参加成人礼的。
夏晓云不知道慕莞然的家庭关系，她也不好多说，只是问道：“晓云，那你知道慕慕的家长不来参加成人礼的原因吗？”
夏晓云想了想说：“好像是有工作吧。”
沈清妍“嗯”了一声，淡淡道：“是这样啊。”
楼道里乱糟糟的，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
沈清妍在逸夫楼里找了一圈都没见到慕莞然，又四处向同学打听，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在位于地下室的食堂找到了慕莞然，这个时间食堂里空无一人，慕莞然就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一张餐桌前低着头似乎在发呆。
她走到慕莞然身后的时候，慕莞然都没有丝毫的在意，她顿了顿，最终还是轻轻地坐在了慕莞然对面的位置上，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慕慕，我们回去吧。”
慕莞然眼神空洞，像一个完全没有生气的木偶，她看着沈清妍后知后觉地勉强一笑，声音低哑可语气却是若无其事的，她说：“妍妍，我们回哪里去啊？”
明明很想玩笑着说出这句话，可是为什么话一出口就如此苦涩……
沈清妍没办法忽略慕莞然话语中的悲伤，但她知道这种情况下她更不能流露出任何消极的情绪，她轻轻握住慕莞然的手，柔声道：“回到大家身边去，我们都在等你。”
位于地下室的食堂本就温度偏低，凉冷的空气顺着毛孔渗入血脉，仿佛将能骨头一寸寸冻结。
慕莞然依然在笑，只是目光冰冷眼神涣散，自嘲道：“这么好的日子，所有的同学都有亲人陪着，只有我孤零零一个。”她沉默了一瞬，面无表情道：“奇怪啊，我明明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怎么今天就不能适应了呢？”
沈清妍对慕莞然的话不置可否，这世上没有什么所谓的感同身受，慕莞然的痛苦对于别人而已可能无足轻重，但对她自己却是灭顶之灾。
“慕慕，哭一场吧。”
有时候，痛苦与难过的情绪会随着这种咸涩的液体从心底分流出来。
世界上有那么多痛苦的事情，或许做不到释然，但至少可以放任脆弱泛滥。
这是沈清妍第一次见到慕莞然哭，她哭得像个无措的孩子，嘴里还含糊不清地说：“为什么被抛弃的总是我？”
沈清妍站在慕莞然身前，任由她抱住自己哭得稀里哗啦，她像哄小孩一样摸着她的头发，安慰道：“放心了，我绝对会对你不抛弃不放弃的，就是你要跟我混的话可能就要吃糠咽菜了，毕竟我很穷啊。”
慕莞然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她松开沈清妍用手擦着湿漉漉的脸，破涕为笑道：“有你这么哄人的吗？”
沈清妍庆幸自己有随身携带纸巾的习惯，她递给慕莞然一张纸巾，无奈一笑道：“我嘴笨，你又不是不知道。”
慕莞然拿纸巾擦着眼泪，哭了太久她的嗓子有些发哑，鼻音也十分浓重，吸着鼻子道：“我可不跟你一起吃苦，我以后一定会发财的，而且是大财。”
“好，发大财。”
“所谓苟富贵，勿相忘，放心，到时候我一定拉着你一起发财。”
“别是一起跳火坑。”
“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
沈清妍道：“现在心情好些了吧，你要是还想安静呆着的话，我陪你，我保证会像空气一样存在的。”
慕莞然站起身，轻轻擦了擦鼻子，脸上的泪痕并明显，就是眼圈一周泛红，刚刚的悲伤与崩溃仿佛根本没有出现在她的身上，笑了笑说：“不用，我们回班级吧，今天可是个大日子啊。”
沈清妍扬了扬手道：“那走吧。”
地下室的光线微微昏暗，四周刷的雪白的墙壁折射着涔涔冷光，带着一种朦胧的寂寥。
慕莞然望着沈清妍的背影，突然喊道：“妍妍。”
沈清妍回神，疑惑道：“怎么了？”
慕莞然一怔，像是在呓语那般低声喃喃道：“没什么，就是想问你，你现在最想要什么啊？”
沈清妍道：“我没什么想要的，因为我想要的都已经拥有了。”
慕莞然眸光深沉，淡淡笑了一下道：“知道了，我们回班级吧。”
……
五中的成人礼是浩大且艰辛的，浩大是因为操场上坐满了家长与学生，艰辛的是现场需要的椅子都是学生们从好几层楼梯上搬下来的，好在今天下午的日头不那么毒，不然估计会有很多人被晒得晕头转向。
夏晓云坐在沈清妍身侧，隔着一段距离跟她对话，笑嘻嘻地说：“妍妍，阿姨今年打扮的真漂亮，不对，阿姨本来就很漂亮。”
沈清妍礼貌地笑笑，温声道：“谢谢啊，我会把你的夸奖传达给我妈妈的。”她微微侧眸望着夏晓云身旁西装笔挺面容儒雅的男士，心想这就是夏晓云的父亲，她见过夏晓云的母亲，但夏晓云的父亲还是第一次见，直观上觉得夏晓云更像父亲多一些。
夏晓云说过自己的父母都是外科医生，她不由多看了几眼夏父的手，那是一双修剪的很干净的手，手指细长骨节分明一点也看不出半分的苍老，俊秀中透着一种含蓄的力量感。
她想到了时遇的手，同样的漂亮精致，却更纤长一些，第一反应就是时遇未来绝对是最好的宠物医生。
作为成人礼代表高三家长致词的发言人路芳菲，今天可谓是悉心打扮，她穿着一套灰色的女士职业西服装，胸前还佩戴着羽毛状的水钻胸针，妆容也是浓淡相宜，容貌端丽气质优雅，谈吐之间透着大家风范，发完言落座后，瞅着沈清妍颇有些洋洋得意。
“怎么样？你老妈表现的不错吧？”
沈清妍竖起大拇指，语气诚恳地说：“简直是完美。”
整个成人礼是相当完美的，不少父母和孩子都流了眼泪，在一片暖融的气氛中成人礼就这样欢乐的结束了。
临近薄暮，高三的学生搬着各自的椅子回到教室，在上大课之前凑成一堆开始拆礼物。
慕莞然终究是没有参加成人礼，她选择了提前请假回家，沈清妍路过慕莞然座位的时候，看着她桌面上用修正液画的一家三口的简笔画，心头只觉得发酸，她想有时候遗憾之所以会成为遗憾，可能就是人下意识地在逃离一种悲伤的产物吧。
……
班级里的气氛很欢腾，江绎、夏晓云和程嘉行拉着沈清妍四个人凑成一桌一起拆礼物。
江绎抱着一架单反相机不撒手，喜滋滋道：“单反在手，天下我有。”
程嘉行的成人礼礼物是当刑警的父亲送的，礼物样式相当简洁，连个包装纸都没有，是一本厚厚的犯罪侦查学，他眉梢抽搐道：“我爸还真是务实啊。”
夏晓云正在小心地拆礼物，底色纯白的包装纸上印着蓝色碎花，包装纸下的礼盒是那种精致的灰色丝绒盒子，看起来十分贵重，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是一款精巧的女士手表。
“我爸妈是下了大手笔啊。”
或许礼物不完美，但却是最合心的。
江绎望向沈清妍，看她将礼物放在膝盖上一点也没有打开的意思，好奇道：“沈学霸，你倒是拆礼物啊。”
沈清妍笑了笑道：“我想回家跟我父母一起拆礼物。”
临上课之前，时遇拉着沈清妍找了个无人的楼梯间，两个人相对坐在台阶上，他垂眸笑了笑道：“之前说好的，要一起拆成人礼的礼物。”
沈清妍扬了扬手中的礼物，轻笑道：“我这不是等着你呢。”她顿了顿说：“谁先来？”
“一起来吧。”
“一起来就一起来。”
不出所料，资深老会计路芳菲女士送的是永远保值的大金镯子，时遇看着那闪亮亮的大金镯子，一本正经地说道：“阿姨真是好眼光，这金镯子得有五斤重吧，而且特别衬你的肤色，显得你手腕更白了。”
“你倒是很会夸人啊。”沈清妍有点怀疑人生，哭笑不得道：“行了，现在也该让我看你的礼物了吧？”
成人礼全程她都不时看向时遇，见他和林续有说有笑气氛不错才微微放心。
很简单的包装盒，盖子是低调的银灰色，盒身则是全白，边角处印着烫金的五瓣花。
时遇打开盒子的动作很从容，可看到盒子里面东西的一瞬间，深邃的眼睛还是有流光划过，那里面是许多精致的日记本，纸页已经微微泛红，一看就是有年头的物件。
拿起最上面的一本日记，慢慢翻开，入目是一张边缘泛黄的b超，他忽然陷入一种好似没有尽头的沉默中，过了一会儿，才缓缓道：“这是我妈妈留给我的。”
沈清妍数了数礼盒中的日记本的数量，一共十六本，她心中了然，这些日记本里记录都应该是时遇母亲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而这珍贵的礼物肯定不是林续所能有的，应该是时承谨借林续转交给他的，她的手慢慢攀上他的臂弯，轻声道：“阿姨，真的很爱你。”
时遇笑了笑，仿佛没有丝毫的悲伤，神情带着一点释然和一点对未来的憧憬：“要是她能亲手把这份礼物交给我就好了。”
沈清妍捧着时遇的脸说：“最重要的是这份珍贵的回忆兜兜转转还是到了你的手里。”她笑了笑，继续道：“我接下来的话会很俗，但我觉得还是很实用的，那就是只要你记得阿姨她就会一直在你身边。”
脸颊上覆着的手带着不属于这个季节的冰凉感，时遇看着这双手的主人，轻声道：“那你也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沈清妍收回手，微微挑眉似乎陷入冥思苦想中，斟酌一番后说出了一段比较理智的话：“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只要你需要我。但是，如果你做对不起我的事情的话，我就不要你了。”
时遇眸光深沉：“我是绝对不会给你抛弃我的机会的。”
沈清妍侧头深深地凝望着时遇，楼梯间的光线不是很充足，可他的脸映衬在薄暮的余晖中，神情是那么的温柔而郑重，她轻轻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任由自己像一株缠绕着乔木的丝萝依赖托付在他身上，低声说：“既然如此，那我就只能认命地陪你一辈子了，时别扭，这世界上有那么多女孩，可以后你只能看我一个，因为我很霸道的，简单来说就是爱吃独食，要是这样的话，你会不会腻啊？”
时遇皱着眉，似是万般为难的坦白道：“看你一辈子绝对会腻。”
沈清妍抬头怒瞪着时遇，大有把他那张俊脸打成猪头的冲动，她深深吸气又吸气，保持平和的微笑道：“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回答。”
时遇俯身贴在沈清妍耳畔，低声耳语道：“看你一辈子会腻，但要是一辈子看不见你，我会生不如死，然后用余生去寻找你。”
沈清妍严肃起来，捧着脸与时遇对视，一本正经地说：“别总说死字，不吉利。”她握住时遇的手，许诺那般郑重开口道：“或许未来我们之间会遇到一些别离，但是时遇和沈清妍永远也不会分开。”
时遇道：“那就一辈子不分开，只是你要忍受我的无数坏习惯了。”
沈清妍一副来者不惧的样子，扬扬眉道：“你有哪些坏习惯啊？”
“我有洁癖。”
“没事，我这人最不会做家务了，所以你来帮我做家务实在是太美好了。”
“我很霸道，对于出现在你身边的男生都很吃醋。”
“巧了，我也很霸道，对于出现在你身边的女生都很吃醋。”
“……”
“……”
时遇提出了最后一个难题：“最重要的一点，我每天都会多喜欢一点你，想每天都陪在你身边，这可怎么办呢？”
沈清妍毫不露怯，提出了个不靠谱的解决方案：“那我争取把自己变成个霸道女总裁，你就做我的贴身助理呗。”
时遇：“……”
沈清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