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的蜜里调油，每一刻光阴都是美好而珍贵的。
暮色沉沉，窗外的灯火却依旧绚烂。
沈清妍合上笔记本电脑，完成今天的编稿任务，正一边伸懒腰一边往卫生间走，手机就响起来了。
来电的人是慕莞然。
她微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通了电话，电话另一侧传来嘈杂而激烈的音乐声，说话的人也不是慕莞然。
“请问您是沈清妍小姐吗？”
是个很年轻的男声，像是那种刚刚步入社会的男孩子。
她淡淡道：“我是，请问您是谁？怎么她的手机给我打电话？”
“我们这里是暮色酒吧，慕莞然小姐醉酒不醒，我们只好找她的亲人朋友带她回家，但她手机通信录里只有您的联系方式，所以我们希望您能带她离开。”
沈清妍详细问了暮色酒吧具体的地点后，就赶紧穿好衣服下了楼，拦住一辆出租车报了暮色酒吧的地点后，她拿着手机匆忙却不慌乱地给时遇打了一个电话。
“妍妍，这么晚了怎么还没休息？”
时遇的声音很温和，但语气却满是关切。
沈清妍道：“慕慕在酒吧醉酒不醒，工作人员联系到了我，我现在正赶去酒吧接她，你陪我一起去吧，我一个人害怕。”
“把地址发给我，在门口乖乖等我。”
“我先去接慕慕好了。”
隔着手机，时遇的声音也透着一股严肃的意味，诚然他的语气还是很温柔的。
“你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能做什么，乖乖等我。”
沈清妍淡淡应了一声，顿了顿说：“那你可得快点来啊。”
她其实非常抗拒人多的地方，尤其是酒吧那种环境复杂的地方，她的安全感会瞬间被消耗殆尽。
下车的时候，时遇已经在等着沈清妍了，见她过来立刻就迎了上去，握着她的肩膀说：“妍妍，你在外面等我，我很快就把慕莞然从里面带出来。”
沈清妍摇摇头：“我还是跟你一起进去吧，待在外面我也不放心。”
时遇朝沈清妍伸出手，笑了笑道：“那就一起进去，但是我得握着你的手，酒吧里人多，万一走散就不好了。”
沈清妍把手放到时遇的掌心，努努嘴道：“那你可得抓紧了。”
酒吧里一片狂乱，曲调激烈的音乐震耳欲聋，昏暗的环境中镁光灯的彩光闪亮到刺眼，舞池里的男男女女都在纵情狂欢，像是要把所有的压力都释放出来。
时遇将沈清妍揽在怀里，尽量不让周围的人碰到她，可他仍能感到她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
“我们很快就出去了。”
他的安慰比周遭嘈杂的乐声好听上一百遍。
沈清妍淡淡笑了笑道：“我就是不太适应这种环境，没事的。”
两个人最终是在吧台前找到慕莞然的，她今天穿了一件酒红色的一字肩长裙，斜斜倚在吧台上睡着，一只手悠悠荡荡地垂在身侧，风姿妩媚却又透着一点凄艳的感觉，好在有一个服务生一直看顾着她，这才没让她被占什么便宜。
沈清妍和时遇对那位服务生致谢后，就带着醉酒不醒的慕莞然出了酒吧，时遇是开车来的，先帮沈清妍一起将慕莞然扶上了后座，才驾车离去。
他透过视镜抬眸看了眼后座的沈清妍和慕莞然，淡淡道：“妍妍，你打算怎么安置她？”
沈清妍看了眼躺在自己膝盖上醉的不省人事的慕莞然，也有些犯愁，叹了口气道：“带她回我家吧，她一个人我也不放心啊。”
“好。”
时遇回应地很平静，似乎真的一点不在意慕莞然导致他们七年分离这件事。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沈清妍把醉酒不醒的慕莞然安置在了客房中，看着她脸上精致到妖冶的妆容，不知为何有些心疼，她身上满是酒气，明明已经睡着了，可眉头还是皱着的，像是在遭受什么刑罚一样痛苦。
“时别扭，你去卫生间帮我把洗手台上的卸妆水拿来，对了，再拿一条湿毛巾。”
“知道了。”
时遇转身朝卫生间走去，面上的表情倒是很平静。
沈清妍找出自己的一套睡衣给慕莞然换好，又接过时遇拿来的卸妆水和湿毛巾，一点点擦掉慕莞然脸上浓重的妆容，皱着眉像是训孩子那样犯愁地开口道：“这么大个人了还照顾不好自己，居然去酒吧买醉，等她醒了我一定得好好训她一顿，真是让人不省心。”
“等她醒了再说吧。”
时遇看着躺在床上的慕莞然，语气不轻不重，听不出丝毫的情绪。
沈清妍给慕莞然盖好被子，拉着时遇一起出了客房，她靠着墙壁仰头看着时遇，干笑道：“时别扭，你很不高兴啊？”
时遇淡淡摇头：“我没有不高兴，只是单纯不想你再跟慕莞然扯上关系。”
当年慕莞然故意藏起他留给沈清妍的信件的原因，他已经无心追究，只是慕莞然不值得信任了。
沈清妍扑倒时遇怀里，抱着他晃来晃去，笑嘻嘻道：“我家时别扭这么担心我啊，不过你也要相信你女朋友的智商，我可不是什么小白花。”
时遇忍不住一笑，轻轻刮了一下沈清妍的鼻头，语气宠溺道：“你当然不是小白花，你是一朵食人花。”
“是啊，我专吃你这样帅气高冷的小哥哥。”
“完了，完了，我这辈子是被你吃的死死的了。”
沈清妍立正站好，瞅了眼窗外浓重的夜色，轻声说：“好了，赶紧回家吧，已经很晚了，你明天还要工作呢。”
时遇是宠物医生，不比她这个律师每周至少还有双休，他基本上是全天候二十四小时待命，工作强度比她大多了。
时遇道：“我要看着你睡着了再走。”
沈清妍“啊”了一声，顿了顿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
不是她不愿意他留下，只是她睡前是要服药的，她现在还不想让他知道她生病的事，他知道了一定会很担心……
时遇直接把沈清妍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地往卧室走去，语气相当自然地说：“作为新世纪的三好男友，必须要会哄女朋友睡觉。”
沈清妍此刻无比气愤自己为什么一回家就换上了睡衣，这样直接方便时遇把她塞进了被子里，她攥拳捶了一下男人的肩膀，咬牙道：“你别太过分啊。”
时遇嘴角微勾，光风霁月地笑道：“我只是想哄你睡觉而已，可一点也不想做过分的事情啊。”他顿了顿，似乎做出巨大牺牲那样挣扎地说道：“如果你想对我做点过分的事情，那么我愿意从了你。”
沈清妍瞪大眼睛，咬牙道：“你的节操呢？”
时遇理所当然道：“在你这儿呢。”
沈清妍：“……”
正思考怎么反击的时候，她就已经被时遇温柔地放到了床上，看着给她温柔掖被角的男人，心头霎时软的一塌糊涂。
“时别扭，你简直是把我当巨婴一样养啊。”
“有你这么可爱好看的巨婴吗？”时遇眉梢微挑，伸手盖住沈清妍的眼睛，语气温柔地命令道：“闭眼睛，睡觉。”
沈清妍闭上眼，嘟着嘴“哦”了一声。
女子小扇般的睫毛扫过掌心，引起微微的痒感，仿佛有微风拂过毛孔，带着奇异的熨帖感。
时遇轻手轻脚地起身关了卧室的灯，坐在床沿就借着透过窗帘缝隙流泻而进的月光静静凝望着沈清妍，正想着要不要唱首摇篮曲哄她睡觉的时候，却听见她软绵轻柔的声音。
“时别扭，有你这么哄人睡觉的吗？”沈清妍一边往床外侧挪了挪位置一边说：“你不是应该把我抱在怀里拍着我的后背哄我睡觉吗？”
这回轮到时遇懵圈了：“……”
沈清妍将被子往身边拢了拢，留出半面空间，指了指柜子，声音微微朦胧：“柜子里有我给我爸准备的睡衣，你去换上吧，还有卫生间里有一次性的洗漱用品，反正我看你今天也没有走的意思了，既然如此那就留下吧。”
沈父沈母偶尔也会来这里小住，她的衣柜里也为他们准备了一些衣物。
时遇怔了一会儿后，起身走到柜子前果然找到了一款男士睡衣，等他换好睡衣从主卧的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床上已经多了一床被子，他顺势躺在沈清妍身边，可两个人中间却隔着一拳的距离。
“妍妍，你跟以前真是不一样了。”
沈清妍望着天花板，勾着嘴角，笑了笑道：“哪里不一样了？”
“变得大胆了不少。”
“你倒是变得很怂。”
时遇侧翻了个身，望着沈清妍秀丽的侧脸，想了想道：“那以后就靠夫人罩着我了。”
沈清妍侧头瞅着嬉皮笑脸的时遇，撇撇嘴道：“谁是你夫人了。”
时遇道：“迟早会是的。”
房间里的光线明明是昏暗的，可男人的眼睛却像沉了一海的星辰那样亮的不可思议，沈清妍翻了个身与他相对，抬手轻轻覆上时遇的眼角，微微皱眉道：“时别扭，我总觉得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忧心忡忡的，可我又看不出来你在担忧什么。”
时遇心头一紧，面上却是笑的柔和：“我怕你太蠢被欺负了。”
他怎能不担忧呢？
他调查到的资料里提到过她曾在就诊时说过有自杀的想法，虽然她现在看起来每天都开开心心的，但是他知道她心里的结还没有解开，她的眼里仍有深埋的黯淡与顾虑。
沈清妍轻哼一声，没好气道：“你这就嫌弃我了啊。”
时遇伸手将沈清妍揽到自己的怀中，隔着被子他似乎仍能感受到她的心跳，他贴在她耳畔，低语道：“沈清妍，你有时候真的挺蠢的，可是怎么办，我就是喜欢你这个蠢丫头，谁让你长在了我心里。”
沈清妍往时遇怀里缩了缩，笑了笑道：“你自愿找罪受，关我什么事。”
“怎么不关你的事了，都怪你这太好了。”
“纠正一下，我是只对你好。”
……
难得没有在药物的作用下睡了一个好觉，一夜无梦，一夜安稳。
沈清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手臂朝床的另一侧摸去，却只触到没什么温度的床铺，很明显时遇已经走了很久，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清水和一张便签，她拿起便签看着上面的字迹心头一暖。
“起床时先喝一杯温水有助于排毒，医院那边临时有个急诊，我必须赶去处理，早餐我已经做好了就放在桌上，有事给我打电话，等我忙完了就回来陪你。”
将杯子里的水喝的干干净净，沈清妍就趴在床上看着昨晚时遇躺过的地方，她捂着脸自言自语道：“昨晚真是太守规矩了。”
交颈而卧，耳鬓厮磨，古人的浪漫她都没有和他尝试一下。
简单洗漱后，沈清妍站在餐厅的餐桌前，心头又是一暖，桌子上是她最喜欢的小米南瓜粥和糯米烧麦，还配了两样小菜，她刚拿起筷子塞了一个烧麦进嘴里，身后就传来一阵虚浮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是已经穿戴整齐的慕莞然。
“醒了啊，一起吃个早饭吧。”
慕莞然脸上已经没有了妆容，素淡的脸上是微微错愕的表情，她站在墙角迟迟不走上前，勉强笑了一下道：“不了，我还有事。”
沈清妍也不逼慕莞然，从碟子里捡了几个烧麦放进饭盒里，又冲了一杯蜂蜜水递给慕莞然，淡淡道：“烧麦拿着路上吃，喝杯蜂蜜水再走。”
慕莞然老老实实地将蜂蜜水喝了，手里是装着烧麦的饭盒，她沉默地瞅着正在收拾餐桌的沈清妍，嘴唇上下翕动，低声道：“妍妍，昨晚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回家？”
不用想，肯定是酒吧的服务生联系到了沈清妍，可是沈清妍就这么收容她了？而且还表现的十分平静，她一定已经知道当年的一切了，她不是应该生气或者质问自己吗？
沈清妍抬眸道：“总不能放任你不管吧。”
当年事是当年事，她不能因为一桩过去的私怨放着一个人的人身安全不顾，万一昨晚她没有去找慕莞然，慕莞然又真出了什么意外，她跟间接犯罪有什么差别。
帮慕莞然纯粹是不想让自己良心不安，至于慕莞然犯的错，她原不原谅是另外一回事。
沈清妍本以为慕莞然会躲避她一阵子，但是慕莞然却主动给她发了信息说要跟她谈一谈，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赴约，有些事情就算是过去也得有个了结。
约定的地点是一家市内有名的网红咖啡厅，环境优雅，服务周到。
慕莞然望着坐在对面的沈清妍，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沈清妍太冷静了些，她缓缓开口道：“当年的事你都知道了。”
沈清妍淡淡点头：“是。”
她的语气既没有怨恨也没有责怪，平淡的像是在回答一句玩笑话。
慕莞然从包里掏出一份信来，推到沈清妍手边，低声道：“这封信七年前就该转交给你了。”
只有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沈清妍才有了一些情绪波动，她拿起那封信捧在胸前就像是在保护一件稀世珍宝，她抬了抬眸道：“没想到你居然还留着这封信。”
慕莞然一怔，苦笑道：“我明明犯了错，却还把证据一直留着。”她突然道：“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沈清妍眸光平静，淡淡道：“没兴趣。”
能有什么理由，无非是爱而不得鬼使神差。
慕莞然眸子一颤，自顾自地笑了，望向沈清妍的目光隐隐有些失控：“其实我比你更早遇见时遇，可是他却只喜欢你。”她深深吸气，语调沉凝道：“妍妍，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有美满的家庭，有追求的梦想，在最好的年纪里没有受到一点伤害，就那么开开心心地活着，而且你还遇到了时遇，虽然我不知道你和时遇是怎么在一起的，但是从很早的时候我就知道时遇的心在你身上了，他的目光一直落在你身上，你那个时候多不开窍啊，可是时遇就那么一直守着你，一直守到你也喜欢上了他。”
沈清妍默然，缓缓道：“我那个时候确实挺不开窍的。”
要是那个时候再聪明一点，她和时遇是不是就不会有七年的分离，她和慕莞然之间是不是也不会走到如今这步。
慕莞然继续道：“时遇注视着你，而我注视着时遇，可独尝苦涩的人只有我和时遇，因为时遇把所有的欢欣与愉悦都给了你，有的时候，我会嫉妒你，你懵懵懂懂的得到了他的喜欢，而我却只能默默单恋。”
沈清妍从不接受道德绑架，轻声道：“没有人逼你默默单恋，你完全可以选择向时遇表白，你只看到时遇往我身边走，却没看见我也在努力地向他靠近，当初我也是带着一颗忐忑的心向他表白的，你可以嫉妒可以悲伤可以不甘，但是你不能打着喜欢一个人的幌子做出伤害他人的事情。”
她将信小心放进挎包里，起身离去，从慕莞然身边擦过的时候，她听见慕莞然带着哭腔的声音。
“妍妍，对不起，还有你恨我吧。”
沈清妍微微一顿，缓缓走出来咖啡厅。
她不会去恨，因为那样折磨的只是自己。
她的心装不下那么多爱恨了，现在能容下的只有一个时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