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时家老宅用过晚饭后,沈清妍就被送回家了,回家的路上,她望着一旁正在专心驾驶的时遇,低声说:“靠边停车,我有话问你。”
时遇在路边停了车,抬头望着沈清妍,轻声问:“怎么了?”
“你最近不用接我上下班了,多待在家里照顾叔叔吧。”
沈清妍的语气温淡如水。
时承谨虽然是在装病,但喝中药却是不争的事实,他再强大,也已经年过半百了,自然病痛缠身。
时遇揉了揉沈清妍的长发,笑着说:“这两件事情并不冲突。”
沈清妍眼睛一亮,不动声色道:“你这是打算回家照顾叔叔了。”
时遇默了一瞬,语气深沉道:“这是我的义务。”
沈清妍瞅着表情平静的时遇,忍俊不禁道:“你就是嘴硬傲娇。”
“我没有。”
时遇语速微快,脸上的表情既无奈又头疼。
沈清妍无心跟时遇较真,朝他伸出手,歪着头说:“手机拿来。”
时遇虽然不知道沈清妍要拿自己的手机做什么,但还是乖乖将自己的手机递到了她手里,还不忘说道:“密码是……”
“我生日。”
沈清妍低头输密码。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你喜欢我啊,所以肯定会拿跟我有关的日期当密码。”
“也有可能是我们第一次相遇那天的日期,或者我向你告白那天的日期啊,你怎么这么确定我会用你的生日做密码?”
“另外两个日期我都不记得了。”
“……”
“……”
沈清妍看着时遇的手机脑子有点放空,她勾着唇角道:“时别扭,你的手机上怎么连淘宝和美团都没有,你平时不网购的吗?”
时遇淡淡道:“我用不上这些。”
沈清妍点开时遇的微信,打开京东商城小程序,风卷残云般买了一批猫咪零食、猫咪玩具、猫咪用品,还不忘给七喜买了一个豪华版的猫爬架,她抬头看了眼同为七喜饲养人的时遇,说:“微信支付密码也是我生日?”
时遇生无可恋地点头道:“是。”然后,又语气自然地补充道:“我所有的密码都是你的生日。”
他的女朋友是言情小说界的大神,她的笔下写出过无数动人的情话,可在现实中怎么就这么不解风情呢?反差萌啊……
沈清妍在扫荡完后,望着时遇,颇为郑重地说:“虽然老宅里你准备了幼猫专用猫粮,但是这些零食、玩具、其他用品也是很必要的,我填的收货地址是老宅的地址,估计明后天就能到货,你记得查收啊。”
“嗯。”
时遇的态度很敷衍。
沈清妍看着脸色臭臭的时遇,搞不清他为什么突然就不开心了,揉着他的脸说:“怎么又不高兴了?谁惹你不高兴了,我替你收拾她。”
时遇微微低头,瞅着不明所以的沈清妍,心里有种无可奈何的感觉,他没好气地说:“是你惹我不高兴了。”
沈清妍吓得松开了手,望着时遇的眼神微微震惊,她张着嘴呆愣了好几秒,义愤填膺道:“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你不说出个所以然,我跟你没完!”
时遇既委屈又无辜地说:“你关心七喜都比关心我多,你给她买这买那,可就给我买了一件衬衫,那件衬衫还是感谢的礼物,一点爱都没有倾注。”
沈清妍忍不住笑出声,她平复好心绪,哭笑不得道:“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吃一只小奶猫的醋呢?”
时遇理直气壮道:“不可以?”
沈清妍默默时遇的头,像哄小孩子那样温柔又耐心地说:“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时遇横了沈清妍一眼,嘟着嘴不满道:“你哄我的方式也不走心了吧,没有点具体的表示吗?”
沈清妍一头的黑线。
时遇现在就是个耍小脾气的小孩,讲道理他是肯定不会听了,没办法,只能哄着。
她伸手抱住时遇,轻轻拍着他的背,认真地说:“好了,好了,不生闷气了,在我的世界里,你最重要。”
时遇唇畔噙着一抹幽深的笑意,微微勾起嘴角道:“还不够。”
沈清妍告诉自己要淡定,她侧头亲了一下时遇的脸颊后,端正坐回了位子,皮笑肉不笑道:“现在够了吗?”
时遇不置可否:“还可以吧。”他深邃的眼睛微微眯起,支着额角道:“妍妍这么用心的哄我,我也得好好哄哄你啊。”
唇瓣上一片温软,眼前的人并没有将这个吻加深,只是轻柔地对待着沈清妍,那片温软离开的时候,沈清妍居然有点不适应,她红着一张脸道:“你这是光明正大的占我便宜。”
“可你也没拒绝我啊。”
“不管,总之都是你的错。”
“……”
“……”
虽然沈清妍命令时遇不用再接她上下班,多抽出时间陪伴时承谨,但时遇还是每天会接送她上下班,而时承谨的“感冒”也彻底的好了,这个周六恰好两个人都有空,时遇就主动提出约会,她没多想直接答应了。
沈清妍本来以为时遇会带她去游乐园或者商场,但没想到他开车载着她到了一家茶馆。
“天然居。”她一边念茶馆的名字一边问:“怎么突然想着带我来喝茶了?”
时遇道:“你高中的时候说过想去江南品茶听曲,这事我一直记着,最近疫情有些反扑不适合走动,但品茶听曲这件事我还是能帮你办到的。”
沈清妍心头软软的,柔声说:“时别扭,谢谢你,还帮我记得曾许下的那些愿望。”
时遇轻轻抵着沈清妍的额头,一字一顿道:“你说过的话、许下的愿望和追寻的梦想,我都帮你记着呢,这些事情未来我会帮你一件件的实现。”
茶馆的布局很雅致,桌椅摆件都是中式古典风,白色墙壁的中央位置做了镂空圆窗的设计,置物架上放着一套紫砂茶具,显得整体环境风雅又轻松,柔和的灯光打在轻扬的纱帘上,一边一角都被映衬得光华温润。
一切都很美好,除了揽客的林续。
沈清妍嘴角抽搐道:“你怎么在这里啊?”
林续一脸的理所当然:“我是股东之一。”
沈清妍望向时遇,拉着长音道:“之一?”
时遇淡定道:“跟你想的一样,我就是另外一个股东,而且是大股东,准确的说,我就是这家茶馆的老板。”
沈清妍立刻抱住了时遇,双眼发光道:“大财神啊。”
时遇被沈清妍扑的身子一颤,宠溺笑道:“我这个财神以后连人带钱都归你了。”
林续嘴角止不住地抽搐:“喂,你们考虑一下我这只单身狗的感受好吗?”
时遇:“不好。”
沈清妍:“不好。”
林续:“……”
时遇牵着沈清妍的手上了二楼的雅间,轻轻按着女孩的肩膀让她坐在茶桌前,笑着说:“想喝什么茶?我给你泡。”
雅间布置的十分古色古香,墙壁上画着纷飞落花,两边的博古架上放着茶饼和各色茶罐,长长的茶桌后一架绣着飞鸟入林的屏风,茶桌中央还放了一套精致白瓷茶具。
沈清妍笑着说:“我想喝白牡丹。”
她之前也学过茶艺,众多名茶中最爱白茶中的白牡丹。
时遇抬眸,轻轻应了一声,洗过手之后就开始泡茶,他泡茶的每个动作看似轻巧,却透着一股难掩的风姿,似清晨晓雾,又似浓暮夜露。
他将泡好的茶递到沈清妍面前,慢慢笑了一下,说:“我苦练多年的茶艺今天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沈清妍慢慢品着澄黄色的茶汤,唇齿间是清甜醇爽的留香,她低着头,突然问:“这么多年都没有人跟你一起品茶吗?”
时遇只是微笑着反问:“现在不是有了吗?”
他的语气清淡的仿佛过去那些事只是云烟而已。
沈清妍默然,说:“那你以后可要多泡茶给我喝。”
一人烹茶,无人共品。
千金茗茶,不过寂寥。
“好。”时遇一边撤掉屏风一边说:“喝完茶后,再弹古筝给你听好不好?”
沈清妍点头:“这么风雅的事情,我怎么能错过。”
嗡嗡的手机铃声忽的响起。
时遇接通电话后,脸色有一瞬间的沉重,他轻轻抚着古筝的弦丝,歉然道:“妍妍,医院有一个急诊,我必须回去一趟,你在这里等等我,好吗?”
沈清妍笑了笑说:“你去吧,多久我都等你。”
时遇走到沈清妍身边,俯身轻轻吻了一下她的眼眸,她的睫毛轻微颤动着,像是振翅的蝴蝶,他说:“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像是生死不离的许诺。
时遇走后,沈清妍一个人呆在雅间闲的发霉,就跑到一楼和林续聊天,顺便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泡茶技艺,泡的是红茶中的滇红,香气浓郁,滋味鲜爽,她递了一杯给林续,笑着说:“虽然我的技艺不如时遇,但也不错,喝喝我泡的茶。”
林续双肩微耸,摇头道:“要是时遇那个醋坛子知道我喝了你泡的茶,八成得把我给解剖了,还有,我也不喜欢喝茶啊。”
沈清妍一边品茶一边环顾茶馆的环境,皱眉道:“怎么这茶馆一个客人也没有啊?”
林续慵懒地靠着椅背,淡笑道:“当然没人了,这家茶馆不对外,只接待自己人,最重要的是这家茶馆是时遇为你准备的。”
沈清妍一怔,轻声说:“那这家茶馆开了多久了?”
林续道:“二零一八年十一过后开的,说来奇怪时遇那小子从杭州回来后就突然说要开一家茶馆,从选址到布置都是他亲力亲为,那叫一个认真郑重啊。”
“为什么这么突然地开一家茶馆啊?”
“时遇那年正好完成了研究生的学业,就趁着放假回国了,然后就去旅游了,出去晃荡了将近一个月才回的家,回家之后就开了这家茶馆,至于原因他没说。”
沈清妍继续问:“他是什么时候去旅游的,还有那一个月时遇都去了哪些地方啊?”
“大约是那年九月初出门的。”林续眉头微皱,回想到:“第一站是西安,之后他去的应该是江南六大古镇,最后一站是杭州,总之苏杭那一带都被他逛遍了。”
沈清妍的手一颤,玻璃茶杯跌落在桌上,有茶汤溅在她的手背上,她怔怔的像是失去了魂魄,似笑似哭道:“老天真是会捉弄人啊。”
林续搞不清沈清妍突然这么失魂落魄的原因,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她被茶汤微微烫红的手背上,连忙拿了冰块给她敷手,见红印渐渐褪去后,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没烫伤,要是时遇看见了,不得灭了我啊,我的小姐啊,你可小心点。”
沈清妍摇摇头说:“我没事,先回雅间了,我得等着时遇回来。”
林续完全搞不清楚情况了,一头雾水地看着沈清妍的背影,喃喃道:“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
日色悠长的仿佛永远不会有终结的时候,时间的流速忽快忽慢全在人的一念之间。
时遇急匆匆地赶回茶馆,直接就上了二楼的雅间,回程时,他收到了林续的微信,说沈清妍状态不太对,一颗心是从未有过的焦灼与担忧。
走进雅间的时候,他一眼就看见了抱膝坐在茶桌边上的沈清妍,大步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伸手轻轻握住她的肩膀,语气镇定可声音却是颤抖的。
“妍妍,我回来了。”
沈清妍埋首在双膝间,一动不动声音发闷道:“我知道,我很好,你别担心。”
时遇的声音放得很轻很柔,恳求道:“那你抬头看看我好吗?”
沈清妍仿佛自动屏蔽外界所有声音那样,过了很久才抬起头,盯着时遇那双惊惶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二零一八年九月,你去了西安、江南六大古镇、苏州和杭州。”
时遇没心情去研究沈清妍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温柔地回答道:“是,你曾说过大学毕业后想去这些地方旅行。”
沈清妍眼圈泛红,唇畔的笑意似有似无,慢慢道:“那年九月,我跟你去了一样的地方,可惜我们没能遇见。”
时遇似坠入无尽的深海中,心头的酸涩压过了一切情绪,他倾身抱住女孩微微颤抖的身体,一语不发,仿佛能和她就这样相拥到白头。
江南梦烟雨,寻你千百度。
我们途径过同样的风景,可为什么就没有遇到过一次呢……
是人潮太汹涌,还是时间太荒唐……
缘悭一面,经年一别。
时遇最后索性和沈清妍一起坐在茶桌旁,他侧眸看着倚靠在自己的肩头的女孩,柔声说:“这些事都林续告诉你的吧。”
沈清妍点点头,却没有抬眸看时遇,轻声说:“我问他你开这家茶馆的原因,他跟提及了这些事。”
时遇笑一笑,说:“第一次感谢他这么多嘴。”
沈清妍微微沉吟,闭了闭眼,抬头看着时遇,语气有些犹豫:“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在那个时间去旅行吗?”
九月并不是旅游季,而且那个时候又赶上毕业找工作,实在不是出游的好时机。
时遇一点也不在意答案,淡淡道:“你想说的话不用我问就会主动告诉我。”
“那你现在就好好听着吧。”
“我一定认真听。”
沈清妍慢慢说:“韩冉那件事之后,我的情绪很不好,甚至有过自杀的想法,可是我怕死,所以就选择了逃避,我从北京的律所辞职,然后就回了家,那时候我父母逼得紧,我索性就直接出去旅游了,说是旅游更像是一种自我放逐,大多数时间我都把自己关在酒店房间里,不言不语一呆就是一整天,恨不得连光都不见,就这么过了一个月情绪才稳定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时遇抱住沈清妍,止不住地道歉:“都怪我,我当时要是在你身边就好了,你就不会吃那么多苦。”
沈清妍回抱住时遇,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反过来安慰他,似乎笑了一下,慢慢说:“好了,我不是没事嘛,而且以后你都会在我身边的。”
时遇的声音沉闷的像是在呻吟,他说:“我怎么就错过你了呢?我怎么就错过你了呢?”
他这一错过,就是七年,这七年就像是一次漫长的风寒,患上与痊愈时都那么的难受。
“跟你讲个笑话,我在周庄的时候,遇见了一个男孩子,他的背影很像你,我那个时候傻乎乎地直接穿过人群抱住了他,嘴里还叫着你的名字,你说我傻不傻?”
沈清妍开玩笑似的说着这段过往。
当年她就是在周庄将傅晰错认成了时遇,几经转折又成了他的病人。
时遇当然知道沈清妍说的那个人是傅晰,他叹息道:“你不是傻,你只是太想我了。”
“你居然都不吃醋的吗?”
“现在没心情吃醋,只想好好抱着你。”
“我家时别扭现在变得这么大度了。”
“你还说。”
沈清妍撇撇嘴,安静了下来。
小孩子一样的时遇还挺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