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划这个?”明月出问。
“不会。”屠博衍回答。
两人枯坐在颜色绚丽的小船上,一个托腮等着另一个,反正对于学霸来说学什么都是学,学会只是时间问题。
果然屠博衍琢磨了一下就撑起了船桨,刚朵拉稳稳地顺着海波荡向了远方。
明月出连忙指挥:“老铁,不要出海,就走这边,看看叹息桥啊什么的,这条线路一个小时,一百欧元呢!”
“这么贵?”屠博衍有些吃惊,不过是划船而已。
“要不然你划两个小时,我们就白赚200欧了。”明月出眨眼。
屠博衍瞪了她一眼:“你想得美。”
小船顺水而行,缓缓驶著名的叹息桥,明月出想起一首同名老歌,顺口哼了起来。
“怎么这般悲情。”屠博衍听着曲调歌词,就没一点儿快活气氛,活脱脱一个困守情城,画地为牢的囚徒。
她唱的这些所谓流行歌曲,虽然歌词直白,但却也因为这份直白,总能唱到人的最痛处。
尤其那一句“你知道,活在过去有多好,所有快乐,我在未来找不到”,搭配明月出本就坎坷的过去,唱得他几乎握不住手里的船桨。
如果有一天,她真的在威尼斯,真正的威尼斯,继续坐着刚朵拉,继续这样肆意飞扬的笑,他是不是也就能体会“那座爱情的叹息桥,只能隔着时间远远对我嘲笑,就让它笑”,体会疯狂思念着一个人的时候,那般的“你知道想念你有多重要,有多骄傲”。
是不是从他亲手把她送回家的那一刻起,他也要铸就同样的梦中监牢。
屠博衍憋不住心中那一口郁结之气,长长地叹息一声。
从他意识到明月出已经在他心里安营扎寨的那一天起,日子就这般煎熬,她随手触及身体发肤都是一种折磨,别说清心咒,就连封闭五感无念无想的清明咒都难以抵消。
偏偏这折磨又那么甜蜜,让人想一想心里就像有热茶烫过,忽而一热,心惊肉跳,继而一暖,缠绵熨帖。
屠博衍觉得为了抵抗这种感觉,日语大约也要不够了,是不是该挖一下她的儿时记忆,接收一下那个世界的九年义务教育?
除了学习,他真的不知道还有别的什么办法,可以让自己咬牙熬过这种煎熬。
李仙踪是怎么办到的?
这家伙一副小白脸的模样,内心竟然这般强大,能够抵抗无处不在的召唤,熬过求而不得的痛苦,只专注于自己脚下的路?
“你没事吧?”明月出看了过来。
屠博衍只觉得心里血脉翻涌,喉咙发甜。
看看,就是这种召唤,让他想要伸手抓住,想要紧紧拥抱,想要得到,想要占有,想要她忘了所有的烦恼和苦痛,只留在他编织的安全无虞的巢穴之中。
这种感情简直像是山蜘蛛网一样可怕!
屠博衍念了半阙清明咒,才平复了些,假装想起什么似地:“你唱那首《七里香》吧,那首清越活泼,更好听。”
“我偏不,我给你唱一首我特别喜欢的老歌,正统韩式苦情歌,叫《爱是真的痛》——”明月出坏笑。
“你想被我打下去吗!”屠博衍捞起船桨比划了一下,这首歌是明月出的洗澡神曲,他都学会了,并且也知道这首歌的歌词,和他现在的情况多么贴切。
爱情真的很可笑,又很可怕,拜托了,到此为止吧。
可千万别唱!
“我真的把你打下去了啊!”屠博衍怒道。
“你打啊!”明月出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对屠老铁勾了勾手指。
“你!”屠博衍把船桨一扔,自己纵身跳到了岸上。
“卧了个大槽!老铁饶命!你等等我啊!”明月出站起来想要效仿,结果她那才学会没多久的三脚猫功夫,不足以支撑她完成这般难度的动作,眼看着就要垂直落水。八壹中文網
屠博衍连忙伸手一捞,让她落在自己怀中。
那一瞬间,他依稀仿佛听见自己心里在唱《七里香》。
那一瞬间,他想把怀里的姑娘再推下水。
那就一起落下去吧,爱情如此汹涌可怕,他不能在现实里拖着她一起,那就在梦中一起坠落吧。
屠博衍闭上眼睛,抱紧明月出,跌入了金红色的海水之中。
“你不是说不能轻易落到梦境里的湖水中吗!”明月出惊魂未定,刚才她以为自己的心脏会跳出喉咙被她咬碎!
“那是你,于我无妨,这是我的地盘。”屠博衍拂去衣袖上的褶皱,悠然落座。
明月出挑眉打量着坐回书案旁的屠博衍,有一种奇妙直觉,这家伙走回了他的舒适区,刚才那种令人怦然心动的男友感淡去,又变成了她熟悉的学霸老铁。
这样也好。
明月出也坐了下来,顺手拿了一块荷花酥塞进嘴里:“正好我想一想那个闺蜜宴的锅子。”
“闺蜜宴怎么了?大郎不是说老鸭锅极适合么。”屠博衍问。
“老鸭锅当然不错,但没什么我们自己的特色。大郎是稳妥人,但我觉得我们现在有十二楼的关系,还和贝二娘子有点缘分,可以再稍微大胆一点。不管是不是能够符合小姑娘们的口味,总是要做得更新颖一些,让人记住。”明月出发愁。
“适口者珍。”屠博衍提醒。
“但若与人全然相同,人家下次怎么能想起你?”明月出反驳,说着她眼睛一亮,“刚才那个爱情就不错!”
“什么?!”屠博衍吓了一跳。
“就那个咖啡,我们当然不做咖啡,但晋国的茶饮颇为单调,如果我们也用蜂蜜涂抹茶杯,沾点儿什么花瓣啊,芝麻啊,椰蓉啊,椰蓉不行,椰蓉好像没有。”明月出边说边夺过屠博衍的笔在纸上记录起来,“还有锅子,巧克力锅肯定没有,这儿也没有巧克力这种东西,但是乳酪是有的,不是说晋人流行吃乳制品么。我刚才想起来,瑞士的奶酪锅就很好。”
正巧就是与她一起游威尼斯的那几位客人,离开意大利后又去了瑞士,明月出带他们在阿尔卑斯山一家民宿里品尝了当地的特色奶酪火锅。
海拔极高的山顶,寒风瑟瑟,小木屋炉火哔哔啵啵烧起半屋暖意,另一半就靠那一锅融化的奶酪,闻着那股奶香味道里混杂的迷迭香与炸蒜末的辛香,用烘烤得外脆里软的面包条或者土豆块儿卷起奶酪的拉丝,油脂与碳水碰撞出热量爆炸来,口感自然也是绝好。还有时兴的吃法,用炸过的鸡腿或者柠檬煎烤好的三文鱼代替面包,卷起锅里的芝士拉丝来,嘴里吃着柔滑芝士,软嫩肉质,闻着肉味和奶酪黏着在锅底的微微焦糊,看着金黄色的奶酪旋转搅拌,握着温热的红茶杯,那种幸福全方位笼罩五感,最适合冬天一群人坐在一起吃。
“你觉得如何?”明月出兴奋地抓起屠博衍的衣袖摇啊摇。
屠博衍艰难地别过头去:“你觉得好就好,反正不是小娘子们吃么。”
明月出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她眯着眼睛看着屠博衍:“你不给点儿正经意见,我就苦情歌联唱,我都不用发大招,把张信哲的老歌唱一唱都有几十首。比如什么,我用情付诸流水,爱比不爱可悲——”
“你!”屠博衍腾地站了起来,气得心口起伏,这个祸头到底知不知道他因为什么听不得这些直白浅显的苦情歌!若能有选择,他何尝想要体会这种滋味?!他难道不知道不动心最幸福?他难道不清楚学习使他快乐?她难道就没有一点——
对,她不知道,她不能知道。
屠博衍泄气,他藏得那么好,就为了她不要知道。
“这个想法可行,今天去的宝货店卖乳酪,明日你可以试一试。”屠博衍颓然坐下,望着窗外阴沉天色,分明是又要下雪了。
只有下雪才能将他心中蒸腾风景掩埋干净。
桃花枫红,思念情浓,都敌不过一场大雪,留下满眼洁白。
下雪最好!
“下雪了啊!”明月出从游廊探出半个身子,伸手接着漫天落雪,雪花落在她略显幼稚的垂环髻上,衬得她愈加唇红齿白,像个雪地里的小动物。
小动物回过头,双眸明亮地看着他,语气激动:“你有肉吗!下雪天适合烤肉啊!芦雪庵那个什么,我们一边烤肉一边玩成语接龙!”
“滚滚滚滚!”屠博衍再也忍不住,骂出了声,漫天大雪,无限银白,如今也都无法遮住这番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