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楼主叹了一口气,沉下脸来。
七楼主看了一眼十二楼主,拽着他的衣袖:“不是跟着他们来的吧?那些栩鸟。”
十二楼主摇头:“不是,不仅晋国,宋明秦汉皆有所闻。我怀疑是有人利用栩鸟特性,大肆搜集魂魄。红叶寺一事你也知晓内情,炼妖窑那般邪狞,难道只是为了多一支可用之兵?”
七楼主微微一抖:“如此规模,只怕各国各城亦有权贵为了利益参与其中,助纣为虐——他们怎么这么蠢!”
“不是蠢,只是利益太诱人罢了。”十二楼主的声音冷得像冰。
七楼主抓着十二楼主,带着十二楼主的袖子都跟着抖:“那些婴儿……难道白马山庄……”
“嘘,别想了。”
“可要是白马山庄……”
“那也好,反正李天人查清此事,至少我们知道,是有人意在天下。这与昔日五臧之祸类同,只怕是有人果真得到了那图谱——”十二楼主望向窗外夜色,“当初那一份被毁便是因为太过邪佞,若再度现世,万物为食,鬼神大啖……”
“若果真到了那一步倒是容易了,那样的事情我们十二楼也无力拦阻。天地之变,只能听天由命。”七楼主反而松了一口气,轻笑一声,“不过是一起死罢了,又有何惧呢。”
“你倒是想得开。”十二楼主笑了。
“要没要柔姐,我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搞不好还会被他们炼制成妖鬼。我这条命都是捡来的,还怕再死一回?”七楼主一脸讥讽。
“别胡说!”十二楼主抬手欲打,结果却轻拍在七楼主手上,连个响儿都没有。
“反正我已经把网撒很大很大了。”七楼主往后一仰,“可把我累死了。要不是时不时还能去蹭点儿好吃的,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你喜欢那个镜醒者就是因为她能想出很多好吃的?”十二楼主失笑。
七楼主白了他一眼:“不然难道是因为我对那孩子一见钟情么?有这条本事难道还不够?这个天下现在看着风平浪静的,会吃会玩最赚钱了。世道不好,就更要及时行乐。”
“这话也没错。”十二楼主点头,冷不防衣服被扯下半边,“别闹。”
“不。”七楼主死死抱住十二楼主的腰,“不闹够本,回头天下大乱,死了怎么办。”
“嘘。那些栩又起飞了。”十二楼主的眼中金光一轮,法阵启动,将那些纷纷扰扰挡在了十二楼之外,一转头咬住七楼主的肩膀,“闹吧,我什么时候拦着你闹了……”
“诶别撕,我可喜欢这件了……”
“那你也松手,上来就是了……”
两人正在拉扯,忽听一声咒骂自楼下传来。
十二楼主一脸无奈:“是小六。”
七楼主连忙拽过衣服,赤脚跑到窗口喊:“六弟!怎么了?”
十二楼主更加无奈,可下一秒钟他便不怪他六弟坏了他的好事,因为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自楼下传来,惊动了他的法阵。光芒如浪涛般汹涌,说明来者必是实力超群。
“十二哥,是香堂主。”六楼主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他说有极要紧的事情。”
十二楼主一回头,七楼主已经踩到窗边,她嘻嘻一笑:“他们不知道才有趣。”
说罢,七楼主向后一仰,消失在窗外无边夜色里。
十二楼的角门停着一辆素蓬大板的彘马马车,车上的轿厢方正朴拙,一看便知是跑远路所用,往来于各城各镇之间的班轮车,车上徽标显示这辆车属于一个民间车马帮派,十二楼主记得这一家专门做李唐与晋国边境几城几镇的生意。
月色由明转暗,灰蒙蒙的夜岚之中,奇异花香混着一股腥臭传来,让十二楼主顿时歇了办完事去吃点夜宵的念头。
“香堂主。”十二楼主唤了一声。
从那轿厢里下来的人却不是香雪郎,而是一位面容清冷的少女。
十二楼主并未见过这位少女,但他认得少女手中的腰牌,也认得香雪郎的气息。
那少女向十二楼主行礼,也未报姓名,伸手撩开轿厢,顿时一股浓烈的恶臭腥气传来。
十二楼主一惊,这是大闹李唐长安城的蛛妖身上特有的臭气。
“抱歉,事出紧急,只得叨扰。”香雪郎指了指轿厢里黑糊糊的一片,“还请十二楼主帮忙查一查,这些是怎么回事。”
十二楼主提灯上车,灯光之下果然是几具残缺尸体。
“这是从边境一间民驿附近的水沟里发现的。”香雪郎解释,“已经埋了一阵子,是这股臭气引起了注意,我与邢娘子辨过,味道和红叶寺那次,也很相似。”
那气质颇为清冷的少女接过话来:“那间民驿与这车马行皆是四娘子私产,四娘子以为,这不是寻常命案,故传讯给香堂主代为处理,暂时不要声张。”
香雪郎摇头:“可惜我见识浅薄,看不出这些尸首死因为何。山庄之内也没有高明的仵作可供我私人驱使,所以只能请十二楼主帮忙。”
十二楼主也不藏私,直言相告:“这些是蛛妖,但并非寻常蛛妖,而是经过尸骨炼制而成的妖鬼,与寻常妖鬼更有不同,已经看不出炼制痕迹,实力非比寻常。昔日长安之祸便是此等蛛妖所为。至于死因,只怕要将这些尸首挪一挪地方,让我们家小五仔细查过。”
“那就有劳十二楼主与五楼主了。”香雪郎行礼。
“香堂主不必多礼,十二楼仰仗香堂主照应,如今能回报一二,下回再求香堂主办事,我也有脸皮开口了。”十二楼主笑道。
香雪郎也笑了:“十二楼主这话说得深得我心,那我也不与楼主客气了。”
建康的十二楼地上不过三层小楼并几个院子,地下却意外地深广,十二楼主找了一间极森冷的空屋放了那些尸首,便唤了最是胆大的五楼主来解剖。
五楼主是个娃娃脸的少年郎,手指灵活地转着一枚银色小刀,身后跟着换了一身衣衫的七楼主。
“邢娘子?”七楼主一见那清冷少女便轻呼出声,“可是四娘子有什么麻烦?”
邢岫烟见了熟面孔,浅浅一笑:“七楼主。”
五楼主也与访客见了礼,便招呼七楼主帮忙,两人看着像是亲生的一对姐弟,活泼俏皮,甜美可爱,偏偏剥皮拆骨手脚利落,让香雪郎不由得心生爱才之心,这等胆色技术,只负责消息通贩倒是可惜了。
半个时辰过后,五楼主起身擦着手汇报结果:“这是三具尸体,皆是炼制后的蛛妖,缺失的部分应当是被砍掉了。所用兵刃也不相同,不过看手法应该是同一个人。”说着,五楼主用脚尖指了指一具尸体的咽喉部位,“虽然凶手焚烧了这些尸体想要掩盖,但细看还是有些端倪,这三具尸体都被断椎穿髓,一击便断了咽喉,甚至都没溅出多少血来,利索得很。”
“呃?借刀杀人,一击断喉,这手法半年前在长安城出现过几次,前阵子又出现在建康城中,莫非是杀人者从长安一路杀了过来?”七楼主奇道。
“此事出现在四娘子的地盘,会不会给四娘子带来麻烦?”邢岫烟似乎只关心这个问题。
香雪郎沉吟片刻回答:“此事还请几位楼主帮忙留意,杀人者身份未明之前,我暂且不会上报魁首,但若建康城频繁出现此等事件,与那些姑获鸟一般,就不能不报了。”
邢岫烟对香雪郎道谢。
香雪郎一哂:“白马山庄与陈家相交多年,不必如此多礼。”
七楼主欲言又止,待到香雪郎觉察她的表情看过来,她却莞尔一笑,岔开了话题:“香堂主来得正好,我着手调查谢家庾谢氏小产之死,也有了结论。那夜倒不曾见姑获鸟,但负责料理的医婆在那晚之后醉酒掉落护城河淹死了。庾谢氏死后,庾家以凶戾为理由,亦不曾大办。”
“这数九寒冬,那医婆怎会吃了酒又出城去逛?这灭口灭得也不用心。”五楼主擦干净手,挽着七楼主,“我们要不要吃酒吃宵夜?”
“阿七,你可知道庾谢氏死后,谢家是什么态度?”十二楼主问。
七楼主摇头:“谢家只当她是耻辱,怎么会为她出头。倒是庾家觉得接连出事与风水玄学有关,折腾了许久,如今院子都是按生辰八字分的。明国万家那位嫁给庾家子弟的女郎也因为生辰有福,带病从丹阳城挪到了建康,连带她那位擅交际钻营的妹子也来了。”
香雪郎与十二楼主对视一眼。
“香堂主,我们十二楼就这么点儿人手,你要打听详细的,为何不用你自己的人脉。”五楼主大大咧咧地问。
香雪郎笑而不语。
待到送走香雪郎和邢岫烟后,十二楼主才揪着五楼主的衣领训他:“你可少说几句。”
五楼主脸上依旧笑嘻嘻,语气里却带起一抹冷意:“他们白马山庄势力如何四分五裂我不管,别把我们十二楼当刀使。”
十二楼主一怔,旋即叹了一口气,放开五楼主,看了一眼七楼主:“希望咱们这一回,没有投错靠山。”
七楼主抿嘴笑:“十二哥你放心,说不定这一回咱们投的靠山还有大靠山,我们明月公主那话怎么讲来着,买一赠一。”
十二楼主噗嗤一笑,戳了戳七楼主的梨涡。
五楼主极有眼色地伸了一个懒腰,打着呵欠道:“我困了,不吃了,睡觉去。明天还有那么多事要做,那一群姑获鸟还没查出个毛皮,还有那天的黑锅底,宫里的金鱼……”
七楼主一听这话脸也垮了下来,捂着额头哀嚎:“什么时候能好好玩几天啊!我想从空港去汴梁逛夜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