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火无情,真的在这荒山野岭烧起山火,除了李仙踪以外谁也逃不脱,但正因为有李仙踪在,众人也没有逃的意思。
若是明月出在此,一定会和屠博衍吐槽,李仙踪道家法术和落阵总需要吟唱时间,读条完毕才能释放效果技能。
此时火兽狂奔,距离被手撕两半的马车已经不足十米,一个呼吸之间便能舔舐到最前面的四郎。
忽而一道凉风平地而起,四郎哈出一口白气,看着眼前的一切都挂上了银霜。寒流化作水与冰,先是涌出地面,漫过焦黑的徒弟和枯草,而后在寒意里化为冰霜,冰霜追逐了烈火,一段一段将烈火吞吃在腹,将烈火冻成石笋般的情状,最后终于赶上烈火的势头,彻底将这一片猖獗之火吞噬殆尽。
四郎好奇地上前几步,伸手碰了一下那尖锐的冰笋。只听咔地一声轻响,冰笋从他的指尖开始碎裂,瞬间化成水落了下去,重新沁入土地,消失无踪。
除了烧黑的土地和烧成灰的植物,眼前其它湿润光泽,尤其是那些并未被烧毁的枝丫,青翠欲滴,好像它们并不是遭遇了一场邪火,而是被一场甘霖滋润。
“只怕找到火药残骸的希望不大,但应该可以确定然炸之处。”五郎对这些三教九流的杂学小有心得,提醒着一看就不可能玩过火的乖道士李仙踪。
有机灵的五郎帮忙,两人很快发现了燃炸点,用的火药也不稀奇,不过就是开山采矿那种寻常物,然而让人吃惊的是火药附近有不少动土痕迹,五郎一一掘开,里面皆是各类巫蛊之物,甚至有死蛇兽骨。李仙踪将这些地方走了一遍,又纵身跃上半空,惊鸿一瞥记下这些地方的分布,在心里大略勾勒出了一张图谱。
“这是个简单的定时图谱。”李仙踪道,“到了固定时间必然爆炸。”
“天啊,我们差点就赶上了!我的天啊!这一炸我非得毁容不可!我清秀的容貌我伟大的心愿——”八郎一脸劫后余生。
多亏八郎的插科打诨,紧绷的气氛也松弛下来。八壹中文網
“如此看来,我们靠自己的腿是赶不回城里了。”戚思柔看向李仙踪,一脸理所当然和十分信任,“你有什么法子。”
是陈述句,肯定李仙踪拥有将众人带回的办法,只是不知他具体会用什么法子。
李仙踪一笑,眼中升起一抔星光,他从怀中取出与戚思柔那件类似的法器定盘星,拿起里面一件不知道是手钏还是头饰的圆环状首饰:“幸好还未到夕阳西下时,否则日光不够,便没这般容易回去了。”
说着,李仙踪用那圆环状首饰一晃。
戚思柔恍然大悟,这玩意她见过,之前他就是这么赶到贝二娘子家的,后来着急回去一趟,苦等着日出之后才赶了回去。
果然那首饰与日光遥相呼应,当日光落在它的金丝镂空之间时,在地上映出了一个符文复杂的光圈法阵。
“这和转星阵的图案差不多!”几个郎都有些吃惊。
“转星阵本就是道家法阵。”李仙踪说着,一把拽过八郎塞进那光圈里,“你没走惯,可能会——”
“可能会什——”八郎话还没有说完,人便不见了。
下一个呼吸八郎回过神来,一种无法遏制的晕眩恶心兜头罩脸,让他忍不住张嘴哇地一声吐了。
“让开!”五郎的声音从八郎身后响起,他一把推开八郎,吐在了八郎脚边。
“呕——”四郎也回来了。
“当心——”大郎也回来了。
“天啊这——”十一郎也回来了。
“诶,嘶,你们怎么都这么恶心!”戚思柔的声音响起,她非但没有放开李仙踪落到地上,反而更加搂紧了李仙踪的脖子,“你快点离开这里!”
李仙踪从善如流地将戚思柔放在了院子角落。
八郎格外不服:“为何柔姐没反应?”
“因为她有神仙坐骑。”大郎掏出汗巾擦了擦嘴,“总之既然回来了就赶紧收拾一下,十一郎,去熬一份醒酒汤,多放酸楂。”
乌梅酸楂饮本来是建康城夏季的避暑圣品,但自从秋天返了一次秋老虎,喝过之后,戚家酒楼便将其改良变成了醒酒汤。原版的乌梅酸楂汤色棕红,味道酸甜,但为了醒酒效果,大郎、十一郎和明月出反复尝试,又添加了酸角与甘草,香醋,浆水,彻底将其变成了浓郁如米油,喝一口比喝老陈醋还刺激的醒酒汤。
为了一次作业,多次使用,明月出还提出了干粉制剂,先凝了干货,再凭借四郎的武功将材料研磨成粉,干粉收藏在密封罐子里。需要醒酒的时候冲得浓一些,需要解暑解腻的时候,冲得清淡一些,再放一点冰糖。
有了赛过老陈醋的乌梅酸楂饮,大家也很快从法阵的晕眩效果里脱身出来。同明月出中毒一事一样,这件针对戚家酒楼的爆炸案也暂时只能交给十二楼摸一摸线索底细。
“若是一开始便冲着所有人,不应当只有明月一人中毒。若是为了明月,也不必再费心捎带上其它人。”李仙踪对这一点有些费解,“不管万家姐妹动机为何,她们的确最有嫌疑。”
“哎呀大哥大姐们,你们还不赶紧去烧香拜佛!”明月出扶额,“若不是你们突然停车检查,必然赶上那场爆炸,便是神功护体,那么突然的一场还能护住几分?能护住几人?你们这是捡了一条命啊!开庆祝会吧!”
“的确如此。”李仙踪苦笑,“我们谁都未曾料到会遭遇爆炸,且便是我立刻反应落阵,也来不及了,若以武功论,能经住那场爆炸不死,大概也只有我与四郎,可便是侥幸活下来,也必定重伤毁容,缺手断脚是难免了。”
几人后怕地交换眼神,都松了一口大气。
戚思柔听着李仙踪与大郎、二郎和明月出说着此事,无论是从哪条思路来想,最终都需要牵扯十二楼的信息:“依我看,你们大可不必再去欠十二楼主的人情,给人家本就不堪重负的正月雪上加霜。有简便的法子,为何不用?”
李仙踪一愣,旋即凝住。
明月出还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柔姐,那你快说啊!”
“你这——”屠博衍想要拦阻,可惜没拦住。
戚思柔扫了一眼大郎二郎,吐出一口气来,抿了抿鬓发,故作轻松地开口:“不过是定时爆破,范围小,效果差,应当不是很久之前埋下的阵法,所以你完全可以回溯时辰去看它。”
明月出顿时了悟,不由得脸上一烧。
李仙踪似乎也没有想到这一点,难得笑里带着点儿羞赧不答话。
戚思柔捏着自己还有些潮的辫子,又看着李仙踪还未烘干的湿发在新换的素袍上留下一道水痕,琢磨着至少今晚两人都洗了澡——“诶!你们干啥?!”戚思柔惊愕地发现明月出已经没影儿了,二郎完全出了门,只有大郎厚道一点,留下一句话:“我们饿了,吃点夜宵。”
“放——你们不是刚吃完吗?!”戚思柔想着那只熏鸡怎么就喂不饱人了?俩鸡腿不是都进了二郎肚子?!
可惜大郎的厚道这就是这么一句话,说完他便贴心地关上了门,还顺手把门外面的插销划上了。
这下李仙踪要么用法阵出去,要么撕了窗缝纸翻出去,要么就大声喊人。
见到这等情状,李仙踪反而因为心生荒谬而镇定下来,颇为无奈地一笑:“他们比你我都心急啊。”
戚思柔见李仙踪不害羞了,心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激得她性子一起,索性公事公办,瞪着李仙踪直白地问:“你的寿元剩下多少了?”
“你若问,那必定是没了。”李仙踪还是一脸微笑,只是笑容里无奈褪去,取而代之是一抹莫测情绪,让戚思柔猜不透他到底是在坏笑,还是在忍笑,或者,是说笑。
两人隔着床案对面沉默而坐,情势犹如两人面前还没动的橘子。
终究是李仙踪更心软,端正脸色开了口:“你情愿——”
戚思柔翻了个白眼:“怎么,你觉得我舍不得一扇糊窗缝的纸吗?”
李仙踪忍俊不禁,捂着眼睛笑出声来:“你这话,这话,哈哈哈哈哈。”
戚思柔叹了一口气,撇嘴道:“你看这人,欢喜疯了。”
只是她纵使语气嫌弃,李仙踪也不会错过她声调里的颤抖。
说一万遍你情我愿,你需我求,交割清楚,两不相欠,可该动的感情一滴不少,该抖的脉搏一丝不差。
李仙踪听得这一丝丝颤抖,心软成泥,伸出手来缓缓解开了戚思柔的衣带。
“吹,吹灯啊!”戚思柔色厉内荏地喊。
李仙踪一甩手,也没见他运气,屋里的灯烛便一下子黑了暗了,唯有一片皎洁月色透进微光,照得不知谁身上一片莹白如雪。
“你这厮,动作倒是极……”戚思柔的声音响起,一个“快”字被吞了下去,呜呜咽咽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