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说,那画皮为了钱,想要占据元娘的皮囊?”闵大郎一贯温厚的脸上涌起杀气,海龙气息搅动,连明月出手里的茶水都被这股气息惊得飞溅起来。
“我们不知对方底细,且你在地窖里也见识到了,他们有很多邪门的法阵,因此若铁了心想要元娘的皮囊,未必不能得手。我们不要冒这风险,你看你们俩是不是躲一躲?”明月出诚恳地建议。
“那是自然。”闵大郎望向李仙踪,“我决不能拿元娘冒险。”
李仙踪一笑:“大郎不必担心,你且与元娘离开一段时日,待到此间事了解了一个段落,你若想知道海龙族秘宝帮你族兄取回,再回来就是了。”
闵大郎连忙起身:“景云现在正需要人,我在这时走了,实在没脸,但若是我,留下冒险一赌,我绝无二话,但——”
“我懂。”李仙踪笑得出尘脱俗,话却说得很直白接地气,“换做是我,我可以为了大义粉身碎骨,但我不能让人动我女人一根头发。”
明月出一口茶好悬呛到肺管子里。
李仙踪又建议闵大郎:“若是走陆路水路,只怕半路被人截住,你不如走空港转星阵,现在就走!”
闵大郎连声谢过,又低声与李仙踪交待了些什么,这才匆匆离去。
李仙踪送走闵大郎,玩着手里一块玉牌,看着明月出,若有所思。
明月出被李仙踪看得心头发毛,索性开口:“天人啊,你到底想说什么?你想让我当个什么诱饵之类的你就直说,别看了,我被美男子盯着我就紧张。”
李仙踪扑哧一声笑出来:“别胡说,我不愿你柔姐做饵,难道就能推你出去?妻友皆是一样,要真的需要你们女儿家做饵,还不如我自己变成女身——诶!”
明月出啪叽一下按住自己的脸:“完了。”
李仙踪很欣慰:“明月你提醒了我,既然灵玉的宴席只允女儿出席,我便变作女身,横竖这女身只有建康城几人见过,能糊弄过去。”
“为什么是只让女生参加啊?”明月出好奇。
李仙踪笑着解释:“这也是管理,城主的宴席宴请家主话事人,但城中也有不少内眷,虽然不是经营生意的,也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因此每当城主设宴时,城中女官也会宴请女眷。”
“这倒是也很公平。”明月出点头,“可你为什么非要参加这个宴席不可?”
李仙踪伸出三根手指:“其一,十三郎回来说过皇亲国戚之事,这宴上十公主会首次公开露面,这位公主一来洛阴便病卧不出,据说性情也变了不少,我有些怀疑,想亲眼确认。”
“其二,宴席设在红楼,这楼阁在城主府算是一风水眼处,灵玉大人很担心今年不太平,怕出什么事端,柳侍郎想让我与你和阿柔说,照应一点。若真的有危险,我不愿你们涉险,最好是我亲自坐镇。”
“其三,那矫魔人一直未能正式参加城主宴席,但女眷宴席她可以全幅上场,我也想看看她和她的那一群侍女到底是什么来头。”
“有这三点,这红楼女儿宴我便想亲身前往了。”李仙踪说出了这个宴席的名字。
明月出瞬间想到了做皇后女官的薛宝钗和做皇后细作的邢岫烟,感觉十分各种的凌乱。
“好了,我想祝家的灵队也该到了,我们去路祭吧。”李仙踪说着起身,语气软软地唤了一声,“阿柔,你把纸钱放哪里了?”
外面戚思柔应声一吼:“喊什么喊!就在门口!你看不见!”
李仙踪回头看了一眼明月出,一脸无奈:“她还在生气。”
明月出双手一摊:“你去和十二楼主聊聊经验?七楼主都闷气快一个月了。”
屠博衍有些不忍:“李景云也辛苦这么久,你若知道原因不如告诉他,免得他一心挂两头。”
明月出嘿了一声:“不是我不告诉他,算了,你给他求情我当然要给面子。”说着他叫住李仙踪:“我说景云,其实柔姐也不是因为你拖着没回来过节生气,这是一部分原因。另一部分原因是她觉得她竟然为了这个跟你生气,所以很生气。”
李仙踪目瞪口呆:“这是什么理由?”
明月出组织了一下语言,用直男可以理解的方式说出口:“为了一点点事情便生气,心绪起伏难以控制,这是情到深处才会如此患得患失。”
李仙踪更愕然:“她不愿意对我情深?”
明月出差点跳起来揍他:“她是气自己因为情深变得不理智,我想也许也有那么一点儿,她觉得这样子有些丢人,也会惹你厌烦,所以才会更加生气,生她自己的气。”
李仙踪一脸茫然。
明月出摇头:“柔姐一贯雷厉风行,说一不二,潇洒大气,偏偏现在竟然为了你晚回来没过节就不高兴,我想她一时半刻可能不能接受自己变成了恋爱中的少女,换我我也不接受。”
“那我该如何?”李仙踪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又不是我与柔姐,每个人都不一样,你自己想吧。”明月出又摊手。
李仙踪打量了一下明月出:“你与博衍……”
明月出立刻骄傲挺胸:“我们同知同感,彼此心意不说尽知,没这个顾虑。”
李仙踪几乎是瞪了明月出一眼,调头就走。
红楼女儿宴设在红楼。
明月出觉得哪里是什么红楼嘛,就是裤衩楼的裤腰上支棱出来的蝴蝶结线头。
红楼其实是宴会厅加上观景台加上钟楼的格局,宴会厅与各个敞轩挨着,除了布置得更加精致秀美,与别的大厅雅阁没什么区别,观景台设在屋顶,与城主宴席所用的正轩遥遥相对,可以在屋里看景,也可以走出来沐浴在夜风之中饱览洛阴城景色。而钟楼是在观景台之上的阁楼,里面嵌着一套西洋工匠制作的大钟,每到一个时辰便会有些人偶出来吹吹打打,是附近商户和居民看时间的帮手。
以戚思柔和明月出的身份,不宜到得太迟,因此两人索性谦虚一点早点到了,正好赶上灵玉等人还不算太忙,有空与她们聊聊。
“也是邪门,今年几场大席面都不太平,零零碎碎的怪事加在一起,连我都记不清。”女官灵玉明显看起来很紧张,“今天是女眷宴席,一共就两回,希望有个好彩头,别出什么乱子。”
“宴席上能有什么乱子?吃死了人?”戚思柔开玩笑地安慰灵玉,“只要不是人命,旁的你都能解决。”
“就是人命。”灵玉说着叹了一口气,“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甚至还是小厮仆役,但命都是一条命,再怎么查出真相,死了就是死了。就像昨日你们路祭那祝二郎,他千万般不好大家都知道,可说起来也是一条命,他大哥那么气,也哭得那么样,直道后悔将弟弟赶出去。”
“我们也去了祝大郎家里,他推他弟弟独立,又安排住处又给了银钱,偏他弟弟不学好,这也不能怪他。”戚思柔也跟着叹气,“我们与他说了好久。”
“正是这样,但死者亲人总是内疚的。”灵玉说了一桩席面上的命案,说是一家子带着亲戚同来赴宴见世面,谁知道那亲戚就死了,说是不胜烈酒猝死,仵作也没有查出任何问题,“越是这样越觉得蹊跷,我这心里跟踹了一只兔子一样。”
“所以柳侍郎求了李天人,让我们带着高手帮你们看着。”明月出说着对正在看风景的女身李仙踪努嘴,“那位是李元娘,你别往外说,她也是李家人,在建康城帮了我们不少忙,我们天人把她请出来给你坐镇。”
“那可真是太谢谢天人了!”灵玉双手合十,“我给天人立生祠!”
“你啊,好好谢谢柳侍郎吧。这些事情我们本来不知道的,是柳侍郎为了让我们替你留心,私下说给我们听的。他为了帮你,坏了规矩呢。”戚思柔说着对灵玉挤眼睛。
灵玉脸一红,帕子甩到戚思柔身上:“就你会说话!”
聊了小半个时辰,明月出对女儿宴的流程座次,红楼的格局,也都有了了解,此时头一批的客人也到了,花厅之中茶香袅袅,各色点心果子齐全,夫人和姑娘们的聊天声也如小溪一般叮叮当当流淌在红楼里。
哪怕明月出知道这些女眷各有心思目的,但见她们如此欢愉,也不由得生出一种心情,期盼着这一场宴席一直这么轻松愉快,不要出半分岔子。
“咦,我们的身份都到了,那廖家的元娘怎么没来?”一个女音打断了明月出的思绪,说话的红衣少女一脸不悦,“她不是说身为白华盖族旁支,收到邀请吗?怎地我们都来了,她一个商女子反而不来?”
“紫娘,不可如此无礼,妄自议论他人。”那红衣少女的姐姐提醒她。
“大姐,你是庶出,自然不在意这些,可我是家里唯一的嫡女,让我比一个商女子先到,我可受不了这种羞辱。”红衣少女满脸不服气,刷刷摇着小扇子,扇出十分甜腻的百合花香来。
“这是我们照顾不周,没能先与大家说明。”灵玉身边的副手出来解释,“廖家元娘子族中有事,前两天紧急赶回昆仑山去了,今次不能出席。”
“呵,这样也好,免得她坐在我们中间不自在了。”红衣少女一脸满意地扇着扇子,“我也不自在。”说罢,她又继续混入了女眷们吹牛攀比的热闹堆里,不再揪着身份之事不放了。
这红衣少女并无异状,但明月出敏锐地发现旁边一位伺候茶水的小丫鬟不顾手里的活计,转头就走了。
“我过去看看。”明月出对戚思柔说了一声。
“你小心点。”戚思柔叮嘱。
两人说着话,明月出便起身欲走,忽听那红衣少女转向这边开了口:“这两位倒是今年的生面孔,不知道怎么称呼?”
戚思柔脸一冷:“不必称呼,我亦是商户女。”八壹中文網
“她是我的家人,我是李天人的族妹。不知天师李家够不够你一句称呼?”女身李仙踪淡淡地瞥了一眼那红衣少女,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来。
那红衣少女看着戚思柔的表情,又看了看女身的李仙踪一身气度,缩了缩肩膀不敢接话了。
明月出翘了翘嘴角,随手拿了个香豆子锦囊,跟上了那个面色有异的小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