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找不到我的。”虫女和此前的鸟怪一样开了口,“但我能找到你们,让你们永远闭上嘴。”
“恕我直言,就这?”戚思柔一转头回旋踢,廊柱应声而倒,宫阙塌陷一角,说话的虫女被砸在废墟之中。
“你便是拆了这里又何妨?这又不是我的故宫。”另一个虫女说话。
戚思柔眉头一皱,正要对屠博衍说话,却被屠博衍拦住,故宫主人态度平常:“你尽管拆,我又不是那等只把杭州作汴州的蠢货。”
“我觉得你这句话对方可能没听懂,让我这个知心知意的解释一下吧。”明月出一笑,“喂,对面那个蠢货,这宫殿要因为人而显得珍贵,现在它不过是个幻觉,里面没住人反而沾了屎,拆了不可惜!”
“它没住人反而沾了屎,拆了皆大欢喜!”
“它住人的时候是大雪殿,沾了屎就是个大马桶!”
明月出叉腰说完,还比划了一个手势:“重要的事情要说三遍。”
别说是韩丙庚,在场诸人除了屠博衍都一脸震惊,戚思柔一揽明月出的肩膀:“没想到你这么闹腾!”
“我要是连叉腰骂人对线都不会,早就被我的舅舅舅妈吃得骨头都不剩。”明月出撩了一下头发。
虫女本就不厉害,杀伤力甚至不如鸟怪,打了几个回合李仙踪就率先退出了战圈,仔细观察起周围的情况,与屠博衍确认着大雪殿的一切,想要找到韩丙庚的真身。
韩丙庚不可能不在这里,就像做梦的梦境主人不可能不在梦中。那么他必定藏在这偌大的大雪殿里,只是还没有被找到罢了。
“应该不在他自己住过的地方,除非他脑子有坑,才会躲在这么明显的地方。”明月出深谙气死人之道,一点儿也不避讳用各种言辞刺激韩丙庚,“他住的地方也够小,这么大的厢房,还布置得这么酸唧唧的,这薄纱后面也不能藏人——他的喜好真的很像我舅妈,真的,恨不得屎上雕花,就怕有一丁点儿留白。”
“韩丙庚虽然不是什么英雄人物,但总归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继父除了没认他的血统,其余又不亏他,怎地心这么窄?”李仙踪持有的是土著们最正统的观念,那就是皇室血统不能混淆。明月出也不是不能理解,这就像是现代社会里跟着亲娘改嫁,继父把公司留给自己的亲儿子,没给继子,这也是人之常情。不少富二代都是如此,但人家能凭借自己的新平台创出自己的事业,不会变成变态啊!
众人一边搜找一边顺着往后殿走,期间韩丙庚的话越来越少,就连明月出直接质问怼他,他竟然也没有反驳。
“这只能说明他可用之兵越来越少,而我们距离他越来越近了。”屠博衍一针见血。
走过后回廊便是一片被镜湖分割成两块的后殿,镜湖这一边是皇子正经的起居待客之处,而镜湖那头便是明月出最熟悉的书房,屠博衍真正居住的地方。
一个瘦弱的人影等在后殿的寝殿门口。
起先明月出以为那是屠博衍的母亲或者乳娘,毕竟要用记忆里的人物幻化怪物,打击屠博衍,这两个人最为适合,谁知道那人一转头,扶风弱柳,面色微黄,竟然是个生面孔。
“他平素都在努力钻研,与母妃和乳娘相处时间很少。”屠博衍解释,“而面前这位,便是母妃的恩人,先皇后。”
“屠维,没想到你如此堕落,竟在六合蝇营狗苟,不肯回来面对你故乡的忠良。”先皇后虽然病弱,但一开口很有气势,一见便知是久居高位之人,有一种淡淡的矜贵和骄傲。
“昨日种种昨日死,我仇人已死,大可不必如你一般,将一生都浪费在阴私偏执之上。”屠博衍语气微冷。
“再见故人,你把故人之死称为阴私偏执?”先皇后提高声音。
“母后仙去并无阴私,但你的死亡完全是因为你出卖了我们,背叛手足是为阴私,借刀杀人是为偏执。我的注解并没有错,倒是你素来成绩差,听不懂也是正常。”屠博衍抚了一把明月出的衣袖。
“我照拂你与你的母妃多年,你竟然半点感激之心都没有。”先皇后怒道。
“人之所为此人,并非是因为一副皮囊,而是因为皮囊里的神魂。鼠辈狐假虎威,也不过是土狐而已,不能成真虎。”屠博衍一哂,“早就说过让你多学些,将来成人,走仕途经济之路也有几分谈资,可你偏偏要荒废光阴当纨绔。”
“你!”先皇后气得五官都拧在一处,哪怕明月出这样没有见过先皇后的人都知道,这可绝对不是先皇后该有的风度。
但先皇后没有机会说得更多,因为下一秒钟屠博衍已经出现在了先皇后身后,手里鲨鱼皮匕首一绞,直接绞下了先皇后的头颅。
“杀尽此处幻影,他就没有传声筒,再想反驳,唯有现身。”屠博衍语气恢复往常,显然刚才的波澜不过是诱敌深入。
“怪不得你们觉得还是找到原本的躯壳更好,原来原本六殿下战斗力这么强!”戚思柔感慨道,她没说出苍云海的事情,但她现在也能理解,屠博衍不愿意杀了苍云海夺回躯壳,到底放弃了什么。
不是所有人都能放弃这么强大的本领,甘愿缩在一个小姑娘的躯壳里,只是为了不轻易伤害无辜。
后殿随着屠博衍这一出手,汉白玉宫殿微微颤抖,掠阵的鸟怪虫怪都被死死压在地上,好像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凭空出现,唯有偶尔一闪而过的光芒昭示这一切都来自法阵的力量。
“他选择大雪殿就是最大的错误。”屠博衍很淡定地拿着帕子擦了擦匕首,“他不知道的太多了。”
“那还等什么,把所有出来的怪都干掉,等着boss战吧!”明月出说罢,拍了拍五郎的肩膀,“冲啊!”
五郎:“……”
一时间满眼手脚功夫,四处血肉横飞。
不多时四郎率先抵达镜湖湖畔,一扭腰跃上了镜湖回廊。
轰地一声,镜湖之上曲曲折折的回廊塌了!
四郎大惊失色:“不是我重!”
“呃,的确不怪你,应该是韩三弄塌的。”明月出虽然解释了,但心里头可很不舒服——众人好不容易清理完寝殿的怪物来到湖边,准备去书房一探究竟的时候,明月出走得习惯的那条镜湖回廊竟然塌了!
她的回廊!她的回忆!她这两年来最快乐的时光的标志物!镜湖回廊!
明月出压不住心里的火,冲着镜湖对面破口大骂:“你个瘪犊子!真是血统技能做烂人!真不愧是你那个渣爹的种!半点儿不随我婆婆!”
屠博衍看着勃然大怒的明月出,连忙一抬手又将回廊恢复:“无妨,来了这里,就不是他想干什么便可以干什么的了。这妖异的镜湖与记忆里的镜湖,梦境里的镜湖重叠,是最容易发挥主观能动性的地方,我不会让他乱来的。”
“也对,这里是你的主场,就算真的是混沌之海深处,你对这里的了解也远超过他。那他是蠢到家了么?挑你的主场?”明月出问。
“我想他大概只想到在这里最能刺激我,别的都忘了吧。”屠博衍淡定回答,“从前就是如此,他若是努力讨好我或者母妃,凭着多年血肉亲情,我今日见他嫉妒成狂,或许还有三分感慨,可他偏偏一心讨好母后与太子,反而与我关心平平,连我喜欢在宫里练习布置法阵都不知道,才有今日的下场。”
“好家伙,六殿下不愧是六殿下,这一句话一句话怼得我都觉得疼。”七楼主拱手佩服。
“对不起平时我不会这样,但是我不得不骂,烂人!烂一家子!贪得无厌的奶奶,渣男不要脸的亲爹!就这个血统还想好?”明月出一反常态,不留余地。
屠博衍微微挑眉,见明月出对他一收下巴,顿时了悟,不再多话。
众人不知两人的默契,只当明月出是生气她最爱的镜湖回廊塌了,也帮着她出气,陪她一起骂韩家。
戚思柔骂得很接地气:“龙生龙凤生凤,好血统难继承,但垃圾摆烂最容易!”
李仙踪骂得很客观:“认祖归宗,天经地义,韩家为一己荣华,竟然阖家同意抛弃亲骨肉,几年后又贴上来求官求财,这等脸皮心性,也是人间极品了。”
屠博衍骂得很科学:“根据基因遗传来看,人的性格其实大多来自父母,后天环境可以改造的余地不多,譬如韩家这等,骨子里便贪婪难自控,那后代哪怕长在富饶之地,也会极度渴望占有,难以压抑自己的情绪,难以用道德情操约束自己,自甘堕落。”
“你们!”韩丙庚的声音自水中传出,一条巨蛇破水而出。
“天啊,骂到这个地步他还能憋住,不肯自己现身痛快打一架,这人原型不会是王八吧?太能憋了!”戚思柔目瞪口呆。
“这不是镜湖里的。”明月出深知镜湖作为屠博衍书房的外景观,屠博衍向来十分珍爱,连个枯荷叶都不肯留,怎么会养蛇?最多只有些鱼儿罢了。
“当心!”李仙踪一拂袖,劲风迎上水浪,将那一拨浪头拍了回去。
几人高的巨浪被拍得粉碎,碎雨如瓢泼落在那巨蛇身上,巨蛇仗着合抱粗的身躯顶着落雨冲到回廊,一跃缠在了廊柱之上,一张人面从廊柱后转了出来。
“人面蛇?”李仙踪皱眉,“梦蛇已经不祥,何况人面蛇。”
蛇无论在哪个民族的神话传说里都有亦正亦邪的属性,又神秘又恐惧,一方面代表繁衍生息,一方面又代表阴沉诡异,还有贪婪、狠毒等标签,因此梦中巨蛇多半都是人内心深处最深切的惶恐,藏着最隐秘的念头与愿望。
若这蛇不是屠博衍梦里自带的,难道是韩丙庚的?
李仙踪抽剑:“盯住它!”
屠博衍却没有动,而是接着李仙踪的话,冷然道:“梦蛇已经不祥,何况人面蛇,何况人面是香九郎。”
那廊柱后探出的脸孔俊美但邪佞,眉眼分明赏心悦目,却一望就让人产生一股战栗感,违和荒诞。与那一夜杏花村初见香九郎的时候一模一样。
“……再见这家伙的时候,他就没有那股邪气和违和感了。”明月出皱眉,“后来我与你们说过此事,也没个所以然。”
李仙踪点头,他自然记得,但当时他以为这种差异是明月出初见那次,时间地点环境都很诡谲,所以才有那种幻觉,可眼下这张脸长在一条蛇身上,又出现了这种邪性的观感。这观感绝不是因为人面蛇身,而是单纯看眼睛都觉得邪佞。
“难道香九郎其实并不是狻猊,而是什么混血孽障?亲娘是蛇?”戚思柔猜道。
奈何众人没有功夫多想,因为那条人面蛇已经翻过回廊,来到众人面前,蛇尾一甩,好似巨人手中一条极粗的钢鞭抽了过来,捎过来的劲风割在脸上都很疼。
“当心!”戚思柔一把抱住那蛇尾,拼尽全力一甩,将那条人面蛇扔上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