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那布偶耿耿于怀,她知道,那布偶里的玉佩,定是有人故意藏在其中的,而那布偶是她从一场空那里拿回来的。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到底是什么人?”柳嫔咬牙质问道,她的声音压得极低,生怕令人听了去,自从出了那巫蛊的事,她便知道,这紫月阁里,藏有不少皇后的人,除了小婉和那李嬷嬷之外,还有她不知道的人在暗中监视着她。
一场空并不说话,他只是低头认真的看着那桌案上的卦象,心无旁骛,好像柳嫔说的话,都只是耳边吹过的风。
他称病了好些日子,当初宁小仇出事,她便想去找他问个清楚,但奈何宫里加强巡逻,她不敢冒险出宫,只能等到今日,借口将他叫来。
“娘娘若是想请佛,最近的好日子,在正月里。”良久,他娴熟的摆弄一番后,微微笑了笑说道,那脸上依然是习惯性的恭敬从容。
柳嫔脸色一沉,怒目瞪着他,“你是皇后的人?”她疑惑猜测,心中不安愤怒,“不,你是朱炎啸的人,你们目的是要杀了钟清初,就跟当初用箭射伤她一样。”随后,她又摇了摇头,冷声道。
柳瑾儿死死的盯着一场空,她不禁得感到一阵悚然寒意,看着那张俊美温和的面容,她既觉得熟悉,又觉得陌生十分。
她意识到,她从来就没有认识过真正的他。
“可是你明知道,她不是钟清初,她是宁小仇,什么都不知道的宁小仇,你怎么下得了手?”柳嫔恨恨道,满腔悲愤。
一场空忽然抬起头来,不知何时,他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只剩下一张英俊却冷酷的脸。
“你是个后妃,是皇上的女人,就该安分一些,不该问的,就不要再问了。”他冷冷的说道,毫不客气,虽然是劝告,但却似乎有些不耐烦。
柳嫔看着他,冷笑以对,“呵,我还没见过,逆党说话,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地。”
他错了,她可不只是个后妃,她是柳家的大小姐,死大铳的女将军,她从来都不只是个柔弱无能的女人。
“你知道吗,当初在长禧宫,她不肯供出你,那布偶的去向,她只字未提,如今她被打入地牢,也从未说过,她曾经那布偶送与你。”柳嫔冷声说道,她睥睨着一场空,眼中满是鄙夷不屑。
“我很佩服她,但我瞧不起你,你口口声声说喜欢她,但却亲手害了她,不仅绝情,而且卑鄙至极。”柳嫔一字一顿道,她的性情,一向至刚至烈。
一场空只是幽然自处,脸上的云淡风轻,无不表明,他根本不在乎她如何叱骂,不承认也不否认,那股深藏在骨子里的傲慢,却让柳嫔看得一清二楚。
“娘娘,卑职依旧算完了,改日会差人送请佛的帖来。”他淡淡说道,随后起身就准备离开,一副懒得跟柳嫔面对的模样。
“站住!”她怒喝道,一场空却也止步,只是他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的站着。
“她受了拶刑,十指无一处完好,医工说,她的一只耳朵聋了,即使皇上不处死她,她也活不了多久,你就真的忍心吗?”柳嫔语气无奈的软了许多,她有些哽咽的说道。
一场空默然无话,“娘娘,卑职只是个钦天监里打杂的,哪里有那气度去可怜一个死囚犯呢。”过了一会儿,他却笑了笑说道,可是他的眼神却复杂紧绷着。
不知道怎么回事,云旗许久都未曾见他了,兴许是这宫里出事,事态严重,里里外外都被封锁,连他也无法进出了。
可是,他说过的,只让宁小仇假死,好带她出去,但朱炎烨却显然不急着下令杀她,而是在折磨她,让她供出同伙,若是再这样下去,到时候连云旗也没机会动手脚,宁小仇极有可能真的危险了。
一场空本计划一直装病等着,等待云旗的消息,到时候便带着她远走高飞,可是这么多天过去了,却一点消息都没有,他开始慌了,所以才重新回来当差,想要打探一些消息。
宁小仇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她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刺杀朱炎烨。
她不知道,自己早就已经中了蛊毒,那些蛊毒令她丧失心智,而在云旗的催眠下,她会变成一具听话的‘行尸走肉’,她会按照下蛊人的指令,去行动,而对她来说,就如同噩梦成真。
“呵,那你就不怕,我去皇上那里告发你吗?那枚玉佩,是朱炎啸的,而布偶是从你手上拿来的。”柳嫔威胁道、
“有谁能够证明那玉佩是我放的呢?连她都不肯说布偶其实是送给了我,又有谁会相信,布偶先前在我手上?倒是你自己,亲自拿了那布偶去瑶花阁,任谁看着,那玉佩都像是你放的啊?柳嫔嫉妒钟清初盛宠,故意设计陷害,要么是,柳嫔与庆王同伙,杀钟清初灭口。”一场空悠然笑道。
“你说,哪个说法更让人容易信服呢?”他回头一笑,得意的问道。
“你!”柳嫔怒极,却说不出话来,“没想到,你竟是如此无耻之人!”
“呵呵,卑职本就不是什么圣人,承蒙娘娘看得起罢了。”一场空悠然笑道,眉眼间藏着几分阴冷,他好像根本不在乎别人如何评价,对他来说,除了他想得到的之外,世间一切,斗不过过眼云烟,微不足道。
他善良,但却也贪婪。
柳嫔眼睁睁的看着一场空离开,却无能为力,她如今已经深陷困局,甚至连自己都岌岌可危,一场空所说的话,她全都无法反驳,他们一步步都走得如此狡猾狠毒,不给人留下活路,她纵使愧疚,纵使为宁小仇感到愤懑不平,又能如何。
“娘娘,静妃曾经为宁小仇说过话,给教她习医,兴许,静妃也相信她是冤枉的。”如画进来时,看到柳嫔颓然的模样,便知道,刚才是谈不拢了。
柳瑾儿无计可施,听了如画的话,眼中才重新燃起一些光亮,可是随即,却又黯淡了下来,“我与静妃结怨多年,若是为此事求她,只怕她会趁机给我使绊子。”柳嫔不得不顾虑道。
“说的也是,静妃到底是怎么想的,没人清楚,她虽然为宁小仇说话,但是宁小仇出事之后,她却一直不吭声,据说她已经称病静养数日了。”如画无奈说道。
“事到如今,靠我一人之力,是救不了宁小仇了,可是要让我眼睁睁看着她枉死,我做不到。”柳嫔悲叹道。
她曾信任一场空,以为他们同是天涯沦落人,所以算是知己,可是他所做的事情,却令她大失所望。
“皇后巴不得宁小仇早点死,静妃又显然不想管闲事,皇上还伤着,现在宫里又四处搜查宁小仇的同党,娘娘,咱们若是再插手,到时候自己也难保啊。”如画担忧说道,她虽然跟柳嫔一样,不想宁小仇这般冤死,但却又不得不面对现实。
“呵,你以为就算咱们不救宁小仇,皇后就会放过我们吗?以我跟宁小仇的关系,她若是被定罪,那我又如何逃得了呢,到时候,只怕皇后会寻个由头,说我与宁小仇同党结盟,将我一同除掉。”柳嫔悲凉冷笑道。
她能留在朱炎烨身边这么久,脑子自然是不傻的,只是以往,她被自己的一厢情愿蒙蔽了眼睛,一心只求情爱,如今梦醒了,也更是认清了现实——这宫里,哪有什么真情可言,即便有真情,也总会有人暗中下手,毁掉一切,宁小仇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如画不禁惶恐起来,她紧张的看着自己的小姐,担心焦虑着,“那咱们怎么办呢?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岂不是老天爷要绝了咱们的路?”
柳嫔无力的走到那门前,她抬头望向天空,那四四方方的天,灰濛阴沉得厉害,好像她此时即使是长出一对翅膀来,都没法飞出这片天一般。
“如今,也只能祈祷,皇上顾念旧情,网开一面了。”柳嫔呆望着天,喃喃说道,只是她不知道,死牢中奄奄一息的宁小仇,便是由朱炎烨亲自掌刑的。
上京城虽然是大铳的都城,皇帝遇刺,城中百姓自然惶恐不安,可是这些不安并未影响城中的热闹繁华。
城中的商户们依然按照规矩习惯开门迎客,百姓们依然走在集市街头,挑选着自己心仪的物件,而权贵子弟们,仍旧乐此不疲的混迹各处风月之地,诗情雅兴,一日不可缺少。
不过那一场刺杀却似乎为上京城的热闹,添了几分火力——各国均派遣使臣前来关切君王的伤势,上京里一时之间涌入了不少外国人,贸易往来自是不用多说,朱炎烨怕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差点被宰这件事,倒成了大家逛街做买卖的新契机了。
而宁小仇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光荣壮举’,已经被说书的唱戏的,编改成了无数个版本,在街头巷尾演的火热。
只不过,人们并不知道宁小仇是谁,他们只知道钟清初,大铳的第一美人儿,皇上的红颜知己,飞鱼阁唯一的女锦衣卫,竟然背叛皇上,亲手行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