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谷的入口是一处低矮的谷地,两侧各自都伫立着一座高大的山峰,就好像是两位守门的神仙一般,牢牢的守住神秘的谷地。
而在两座大山的中间,则是一条宽宽的河流,在那河流之上,建着一座别苑,横跨河流的水榭亭台,远远望去,好像是海上的一座城一般,别致而精巧。
在这样的深谷之中,那水榭就地取材,又因地制宜,俨然成了太和谷的城门,所有要进入太和谷的人,都必须要先经过这一座水榭,不过跟别处不同的是,这一座雅致的水榭,并非是用来玩乐的,相反,它正中央的厅屋上挂着一块不大不小的匾额,那匾额上写着‘天下苍生’四个大字,而且这四个字,是由太上皇朱盛林亲自提笔。
人们都知道这一座独树一帜的水榭,是当初太上皇为了感谢太和大师为九王爷朱炎煦疗伤所建造的,在过去的十年时间里,这座水榭意义非凡,曾经是黄恩浩荡的标志,可是如今看来,也不过只是一座水榭而已,恩典一开始便是苍白虚伪的,一切都只是做戏罢了。
水榭开放的时间是有规定的,在大雪封山的日子,水榭门庭紧闭,只有等到开春雪化,水榭桥廊大门才会重新打开。
这水榭一共由三座小楼组成,是为了应三生万物之道,而正中间的厅堂是水榭最重要的地方,也就是太和大师平时接诊治病的场所,其余的屋子,都是用来专供病患居住,太和大师手下的和尚或是道人们,都多少的通晓医理,他们负责看管这座水榭医馆,无论是采药,熬药,还是抓药看病,都有仔细的分工。
笑笑到这里虽然还没有多久,但是此时的她却早已经忙得不亦乐乎,她是这医馆里的开心果,几乎来这里治病的人都认识了这么一个活泼善良的小胡姬。
陌尘昙鸳的任务是寸步不离的守护笑笑,他们自然也要融入医馆中来,两个人高马大的武僧死侍,平时在朱炎啸的身边是何等的风光,可是这会儿跟在笑笑身边,却成了免费打杂的苦力,即便如此,他们丝毫不敢有怨言。
宁小仇初来乍到,虽然打着帮忙的旗号来,可是却活像个下山视察的领导爷。
医馆里一大早便排满了各色病患,那些人面目各异,并不全是中原人士,而他们身上除了或多或少的皮外伤之外,大多都是中了同样的一种毒,这可算是一件奇事,几百上千人,都有腹胀水肿的症状,轻则只是腹胀难忍,重则浑身肿胀流脓血,双目几近失明。
前些日子,太和大师苦心钻研,总算是研制出了新的药方来缓解这些流民的症状,也找到了解毒的办法,而消息一传出去,山谷外更是有新的病人源源不断的赶来。
宁小仇大摇大摆的走进人影攒动的医馆里,那医馆里的众人却忍不住纷纷注目,他们何曾见过这么一个俏丽娇贵的姑娘,只见她面若凝脂,双目顾盼生辉,灵动之中带着一股大大方方的霸道之气,目光流转之间,竟然全是让人无法生厌的傲娇与明艳。
她今天特意穿的素净,一身藕荷色的袄裙,一件素白的斗篷披风,头上梳着一个灵蛇发髻,发髻间点缀着零星的珠花玉簪,看上去,明艳中又带着清澈的气质。
“看什么呢?我又不是医生?”只见美人身姿婀娜摇曳的走了几步之后,美丽的脸庞上顿时拧起一阵毫不客气的嗔怪,她双手插着腰,瞪着大眼睛阴阳怪气的说道,众人顿时吓得纷纷缩回头,不曾想神仙姐姐在顷刻之间就要变身为母夜叉。
医馆里很快又恢复熙熙攘攘的模样,众人交头接耳,不停地在交谈着,痛呼声,哀嚎声,还有细碎不知厌烦的议论声交织一片,不绝于耳。
宁小仇站在人群中间,她余怒未消,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四处乱瞪着。
“不要吵了!”她忽然捂着耳朵大喊道,美丽的脸蛋布满了愤怒的神色,她生气起来的模样,连朱炎烨都要敬让三分,更何况是这些寻常的老百姓,他们脸色惊恐的看着宁小仇,一个个开始诧异,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哼,烦死了,叽叽喳喳,跟碾米机似的!有病治病,有什么好吵的!”宁小仇插着腰嚷嚷道,教训人的架势丝毫不逊色于市井泼妇。
众多病患大眼瞪小眼的,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们都没想到,这么一个漂亮精致的小姑娘,竟然脾气这么糟糕。
这时候那里边的柜台里,是由昙鸳陌尘两人在抓药,而接治病患的人是丁全,他本是医工,对医术又颇有造诣,一直把不收徒当做原则的太和大师竟然也很是大方的指点他许多,这不,太和大师连夜宿醉,下不了山,这医馆里都由丁全负责看病。
他们三人看到是宁小仇来了,就知道要变天了,毕竟宁小仇这狗都嫌的闹腾劲儿,他们可不敢招惹。
“哎,这姑奶奶怎么跑这儿来了,难不成是被静修赶下来了?”昙鸳一边抓药,一边抻着脖子探了探道。
此时他们只见那宁小仇气势豪迈的在教训着一众病患,就跟张牙舞爪的老鹰要抓食一群小病鸡一样。
“无聊了呗,能咋了,据山上的人说啊,这几天她都快把静修好不容易养肥的几只老母鸡给吃光了,天天要吃鸡肉炖蘑菇,大师的酒缸子也浅了不少,只差上房揭瓦了。”陌尘叹息连连道,在他们心目中,宁小仇跟笑笑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难怪朱炎烨要赐她毒酒,看样子应该是养不起了吧——”昙鸳调侃说道。
“那不是,这么个小祖宗,就算是皇宫,也是拆得了的啊——”陌尘撇了撇嘴说道,对那宁小仇,他们一万个嫌弃的心思。
丁全冷冷的瞥了他们的一眼,心里自顾的嘀咕道,“你们知道什么,皇上当初可是把她捧在心尖上的,就算真要拆皇宫,皇上也是眼睛都不眨的。”
“哼,真是气死我了!这些人都肿成粽子了,你们得给他们看看,那脑子里面是不是积水太多了,一个个蠢兮兮的。”宁小仇舌战一番,随后唇焦口燥的跑来,气腾腾的冲着他们三人嚷嚷道。
“唉,我说姑奶奶,人家中毒了难受着咧,您嘴下能不能积点德,放他们一马呢?”陌尘幽然道,他故意拉长了音,无可奈何。
“哼,谁让他们一个个盯着我看的,没礼貌!”宁小仇向来是所到之处寸草不生的,那些病患本就可怜,哀嚎不断,这下却都被宁小仇骂老实了,几天来他们费心费力想要管好秩序,但都没什么效果,现在宁小仇一顿教训之后,那些人竟然都乖乖的排着队,安静的坐着等候,没人再故意嚷嚷。
“呵呵,我说宁姑娘啊,这得怪你啊,谁让你长得这般国色天香呢?是不是?”昙鸳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我呸,你个和尚懂得什么叫国色天香?去去去,一边儿去——”宁小仇热茶没喝几口,便毫不犹豫的啐道,那张狂霸道的模样,让人无不摇头无奈。
“对了,笑笑姑娘怎么还不回来?上个茅厕而已,太久了吧——”这时候,陌尘直接忽略宁小仇,满脸担忧的说到。
“该不会是吃坏肚子了吧?今早的早点油腻了些——”昙鸳也认真疑惑起来道,两人个子高,目光越过宁小仇的脑袋往外看着。
宁小仇翻了个白眼,自讨没趣。
“哎,丁木头,好久不见啊——”宁小仇蹦跶到丁全身边,笑嘻嘻的招呼起来道。
那丁全正在认真的写着方子,他讷讷的笑着,笑得很应付,“太、太和大师说了,免费接诊救命,这里,一个子儿都没有——”丁全憨憨的笑着说道,一边说着,一边还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没错,拉开那抽屉给宁小仇看。
宁小仇果真下意识的往那抽屉里认真的瞥了一眼,果然是除了写方子用的纸之外,再也没别的了,一锭银子都没有。
丁全跟了她一路,还能不知道她的那点小心思吗,他早就知道她下山来没好事了。
“嘿嘿,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啦——”宁小仇满脸谄媚的笑着说道。
“真、真的没有,不然你搜搜——”丁全坚定道。
“哎呀,我跟你说,我有个朋友啊,他最近心情不太好,我寻思着要给他送个礼,毕竟朋友一场嘛,你说是不是?”宁小仇满脸讨好笑着,那双弯弯的眼睛里几乎亮的跟星星一般。
“朋友?什么朋友?”丁全好奇道,在他看来,她整天窝在山顶上,哪里来的什么朋友,看样子肯定又是要来骗钱的。
“哎呀,你不认识的,我最近刚认识他,叫李令白,他人可惨了呢,上个月被强盗抢了,脸还破相了,而且啊,老相好的还跑了,你说说,这是人过的日子嘛——”宁小仇煞有介事的说道。
丁全半信半疑,“可是我是真的没有钱啊,一分都没有的。”丁全还是不太相信她,太和谷虽然地处山野,但是每个月,山上的和尚们都要往城里跑两趟,宁小仇这不心痒得很,想淘些新鲜玩意来解闷。
“哎呀,我都说了是朋友,你赶紧给我点,明天他们就要进城了,晚了可就来不及了。”宁小仇急不可耐起来。
丁全还是摇了摇头,还是那句话,“一分都没有。”
“哼,真是个小气鬼!当心你娶不上媳妇!”宁小仇见计划失败,顿时露出真面目来,她气哼哼的骂道。
一旁的陌尘昙鸳却得意的笑起来,“哎呀,宁姑娘啊,他要是借给你才是娶不上老婆呢,你说你这回回有借无还的,迟早还不是得让你败光了老婆本儿?”昙鸳笑着说道
他们这一路见证了宁小仇撒泼无赖的功底,别说是丁全了他们俩也没少让她混吃混喝,简直就是个混世小魔王。
“哼,我却找笑笑!你们一个个抠抠搜搜的,我才不稀罕呢!”宁小仇气冲冲的嚷嚷道,随后一跺脚便扬长而去。
宁小仇第一次来这水榭,四处都是新鲜得很,她不太熟悉这地方,虽然这里的和尚大多都认识她,可是一个个的见了她也都是绕道走。
她找了一圈,都没找到笑笑,去了茅厕看,也是空无一人,“奇了怪了,人去哪儿了——”她自顾嘀咕着,在后院兜兜转转的找笑笑。
那后院里很安静,这里是主人私地,外面的人一般都是不会进来的,而笑笑他们也都是住在这后边的小院子里。
宁小仇默不作声的自顾转悠着,一面找人,一面也是观赏这水榭的奇特景观,而当她绕道水榭后的一处靠山的角楼时,却差点吓破了胆。
“啊——”一阵震耳欲聋的尖叫声从后院传来,那分贝足以冲破云霄,地神庙的人没想到她竟然会突然闯入,而且嘴还这般的快,等她们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连连尖叫了起来。
医馆里的陌尘和昙鸳一听声音,立马抓起佩剑,飞身越过柜台,直直的往后院冲去。
丁全也不得不放下手上的活儿,跟着跑了过去。
宁小仇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再碰上地神庙的人,想起那天晚上,在上京的破败街道里,这群丧心病狂的女人差点要了她的命。
也是在这个时候,宁小仇才有机会看清楚她们的模样,只不过她们一个个的也都蒙着脸,但是比起那个晚上所见,清晰了许多。
笑笑昏迷在地上,在宁小仇进来之前,她们正准备要把她带走,而宁小仇也在喊出声之后,被那为首的女人冲上来点了哑穴,她瞪大眼睛盯着那女人,恨得咬牙切齿。
就当她们还在慌神中,还未决定到底要不要一把抹掉宁小仇的脖子的时候,昙鸳陌尘执剑冲了进来,他们的功夫极为高深,这一路来竟然也没让这些人察觉到脚步声,以至于为首的女人以为外面的人还未察觉。
屋子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七八个紫衣面纱女子与陌尘昙鸳厮打一片,她们看到行迹败露,便也下了杀心,想着一了百了,把这两个陌生男子杀了,然后把那宁小仇也宰了,可是她们万万没想到,这医馆中竟然还藏着两位绝世高手。
她们根本不是陌尘昙鸳的对手,没几招她们便已经被打得四处飞散,为首的女子见形势不对,想要趁乱带着笑笑跑,可是还没等她伸手抓住笑笑,就被昙鸳一剑砍断了手。
“啊——”那为首的女子尖锐的叫喊起来,那声音凄厉可怖,众人顿时愣了愣,再看是,只见那地上多了一只新鲜的断手,而她被砍断的手腕正血流如注。
但是昙鸳与陌尘却面无表情,他们冷着脸,好像对他们来说,这场规模不大的厮杀,只是一场打狗的闹剧一般,激不起他们内心任何的波澜。
“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另一个女人上来扶住,她惊恐的喊道。此时她们已经不敢轻举妄动,对着昙鸳陌尘的剑尖,她们只能乖乖的投降。
而昙鸳陌尘并不急着回答,他们目光阴狠嗜血,好像对他们来说,这些女人就跟蝼蚁一般,毫无价值,杀了也毫不可惜。
而他们之所以没有一上来就杀人,只不过是因为担心笑笑的状况,他们还不知道她为何昏迷,她们到底对她做了什么,所以他们必须要留着活口。
丁全匆忙赶来,看到眼前场景,虽然也吓了一跳,但他赶忙跑到笑笑身旁查看,陌尘与昙鸳一面执剑指着那些女人,一面忧心不已,若是笑笑出事,他们唯有以死谢罪。
“没事,被打晕了而已。”过了人一会儿,丁全松了一口气道,而没人去给宁小仇解穴,任由她怎么四处乱瞪,他们就跟看不到一样,兴许是想趁机让她闭一会儿嘴。
俩人听了,也顿时如释重负,重新审视那些陌生的女人的时候,他们的目光只剩下凶狠和凌厉。
“地神庙的人,怎么会在这儿——”陌尘打量了她们几眼,便看出她们的来历。
对面一共八个女子,她们个个身穿紫衣,只是颜色深浅不一,而脸上都带着白色的面纱,此时她们纷纷睁着一双双惊恐的眼睛。
“两位大人,我们只是路过,想要寻点药,并非有意挑事,还请两位大人放我们一马——”那稍微年纪大一些的女人苦口婆心的说道,态度恭敬十分,跟刚刚招招毙命的狠劲儿截然不同。
“胡扯,你们打伤了我们的朋友,还说无意挑事?!”丁全看见笑笑被打得不清,不免愤然驳斥道。
“呵呵,这位官人啊,笑笑是我们的叛徒,虽然她是你们的朋友,但是我们也有清理门户的权力啊——”那女人又苦笑说道,当初她们算好了,要让安风去吐蕃当昆布王的女人的,可是因为修离介入,她们只得放弃,可是却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笑笑,如此她们怎能放过。
但是却不想出师不利,被宁小仇撞了个正着。
“清理门户?”陌尘冷酷而困惑道,眼中却满是冰冷的讥笑,“你们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对笑笑姑娘说出清理门户来——”他冷笑道。
地神庙的人不知道这两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只是以为他们是修离的人,因为笑笑现在是修离的小姨子了,身份确实不同往日,只不过对她们来说,动不了安风,可也不见得动不了笑笑,她只不过是将军府的姨小姐,就算修离为了安风不得不保护她,但是也不见得她有多重要。
“两位大人也是锦衣卫吧?呵呵,修将军果真是有心了,对着姐妹俩可真是不薄啊,只不过我们也想提醒将军,她们姐妹俩本就是我们地神庙的人,当初若不是我们,她们早就饿死了,即便如今麻雀飞上枝头了,但是她们可也始终欠着我们的。”那女人阴阳怪气道,她们三番五次被锦衣卫搅黄事情,自然是心有不甘的,从上京跑到这里,以为是锦衣卫仍旧阴魂不散,心里恼怒极了。
“呵呵,你说的也有道理。”陌尘收起长剑,突然轻轻一笑,那女人不禁得微微得意一笑。
“唔——”可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突然间一阵冷风迎面撞来,她的胸口随即多了个血窟窿,鲜血在晕染开来,她的胸口上插着一把长剑,整个胸腔都被贯穿了,而那长剑的冲力极大,也几乎震碎了她的胸骨。
众人大惊失色,地神庙的人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那女人倒地死去,看着她直直的瞪着眼睛,直到那双眼睛渐渐失去活力,变得死物一般的僵硬。
宁小仇也吓住了,她一动不动的站着,胸口有一股浊气憋得慌,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们杀人,虽然听说朱炎啸身边的十八罗汉十分厉害,但是却不想,平日里被她欺负不少的他们竟然这般凶残无情。
“唉,我话还没说完呢,你着什么急?”陌尘不耐烦的抱怨道。
“还有什么好说的,她们想清理门户,那咱们就清理她们呗。”昙鸳轻松淡然的笑了笑,随后他上前去把自己的长剑拔回来,若无其事的,好像他们只是在杀鸡宰鸭一般。
那为首的女子面如土色,此时的她们已经一句话都不敢说了,生怕随时会被杀死。
“咳咳——”这时候,笑笑在丁全的照顾下,缓缓的醒了过来。
陌尘与昙鸳顿时换了一副面孔上前,此时他们就好像是寻常的善良男人,眼中装满了忧虑,跟刚刚那面无表情的冷酷杀手判若两人。
“笑笑姑娘?”两人紧张焦虑的唤道。
“好痛啊——”笑笑痛苦的揉着自己的后颈醒来,她看到对面那些紫衣女人,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姑娘莫怕,有我们在,她们伤不了姑娘分毫——”陌尘连忙安慰道,一旁的宁小仇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一般。
哼,要不是我,她早被人带走了,你们这群饭桶!宁小仇内心暗暗道,不能说话简直是要把她憋死了去,
那为首的女子显狠狠的瞪着笑笑,但是却敢怒而不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