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后门偏院里,锦衣卫们齐整待命,而院子中有十几个衣衫褴褛,形容枯槁的乞丐正跪着地,而他们虽然跪着,可是一个个脸上却满是不服气。
修离夫妻走进来,锦衣卫们齐齐躬身行礼,他只是稍稍抬手示意,随后打量了一眼那十来个乞丐,却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
“赵大人,先让他们起来吧。”安风率先开口,她吩咐那副使赵晖道。
“是,夫人。”自从陈兴案开始,赵晖就一直跟在修离身边办事,他这个锦衣卫副使当得也极为尽职尽责,不管是巡城还是治安,他都不曾疏忽过。
“快见过将军和将军夫人,夫人特恩赏你们起身。”赵晖转身面对那些乞丐时,神情肃然,语气威严十分。
而那些个乞丐却一个个一声不吭的,修离看得出来,那跪在最前头的白胡子老头是这帮人的头儿,也就只有这个老头敢抬头直视他。
那为首的老头默不作声的站起来,摆着一张不屑的臭脸,这如此大不敬,气得那赵晖作势挥拳上前,但却被修离一把拉住。
“赵晖,给老人家搬张椅子来。”修离只是大方的吩咐道。
众人听了,顿时都大为诧异,纷纷暗自议论——这老乞儿不仅打砸闹事,触了律法,还敢在大将军面前如此不敬,可是大将军竟然还要这样善待他,实在是令人费解。
赵晖狠狠的瞪了瞪那老头,忍着怒气示意手下搬椅子来。
而那老头儿却理也不理赵晖,他居然明目张胆的盯着修离看,上下打量着,毫不避讳。
修离坦坦荡荡站着,任由他打量,这时候连安风都觉得此人实在是太过张狂了,被这么上下盯着的滋味实在不好受,便忍不住斥道:
“你为何这样盯着将军看?!难道是把这里当做路边街亭吗!”安风有些动气,但修离却很沉稳,他只是轻声劝慰:
“别生气,犯不着,小心气坏身子。”他这句话虽然说得很轻,但周围的人倒也听得清楚。
“呵,原来传说中的修大将军,只不过是个只知道儿女情长的软蛋。”没想到,那个老乞儿不但不收敛,反而还口出狂言道。
“老头儿!你找死!”赵晖气得当场拔剑骂道,那一个个锦衣卫也愤怒难当,巴不得一剑劈死这疯疯癫癫的老头。
“哼,来啊,你砍了我啊。”而那老头面对寒光毕现的刀剑却丝毫不畏惧,他反而叫嚣道,“你们这群软蛋,除了会在我们这群乞丐面前作威作福之外,还会什么?吐蕃大军早已经集结,你们却还在贪那老婆孩子热炕头!”
“我真砍了你!”赵晖忍无可忍,他扬起刀就要劈下去。
“赵晖!”修离却厉声斥道,他面色铁青,可是对那老头却是一忍再忍,这时候,那仆人搬来椅子,他却又亲自请道:
“坐吧。”说着,他也扶着安风一块坐下,大有要认真听这个老头要说什么的架势。
“哼——”那老乞儿毫不客气,他掸了掸那已经脏得不成样子的衣袍,随后大摇大摆的坐下,“这么大一个将军府,难道连壶茶都没有吗?”他又开口道。
“老东西!你别太嚣张!”赵晖气得面色通红,他破口大骂道。
“来啊,上茶。”修离倒是镇定自若,他大方吩咐,下人们也只好把好茶给端上来,亲自给那老头斟上。
院子里几十双眼睛都在盯着那老乞儿,可是他却不紧不慢的端起茶水,细细的品起来,有模有样的,极为讲究。
修离的心思众人也猜不透,毕竟这会儿连安风都绷不住了,一向端庄温婉的夫人此时怒着一张脸,很是生气。
“老先生,你是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本将军听着。”修离特意等他喝完一杯茶,随后才开口道。
“好茶好茶,哎呀呀,老夫我好久没喝到这样的好茶了。”而那老乞儿却不紧不慢,修离也没什么好脸色了,看样子,他也觉得这老头是来撒野打诨的,“上次我喝到这么好的茶,还是在吐蕃的王宫里呢。”他又啧啧道。
修离一听这话,便好奇道,“你去过吐蕃?”
“何止去过,那吐蕃的大王,还要叫我一声老师呢。”而那老乞儿却翘着二郎腿,得意洋洋的说道。
修离一思量,意识到这个老头儿或是个有来历的人,“那你为何要打架闹事?”他故意不去追问他的来历,而是公事公办的质问。
他知道,这样的老头,心气颇高,谁要是主动刨根问底是,他反而越来越得意,然后故意卖关子来。
“你就不想知道那吐蕃王宫里的事?”果然,那老头见他没问,就忍不住说道。
“你在吐蕃如何,关本将军何事?”而修离则故意冷笑道。
“没错,老人家,你在吐蕃暂且风光过,可是你现在到了大铳,还打架闹事,而且看你这个样子,可是一点都不风光了。”安风跟他素来是默契,她会意后,也故意附和那老乞儿道。
“你!”那老乞儿听了,气急败坏,“你们这是瞧不起人!”
“来人啊,给几套干净的衣裳,再发点盘缠,打发他们走吧,这把年纪了,挺不容易的。”修离却言笑自如,他故意大声吩咐道,言语间的傲慢与鄙夷,令那老乞儿气直了眼。
“你、你——”那老乞儿气得站起来,颤巍巍的指着修离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朽木不可雕也!”随后支支吾吾老半天,却只憋出一句文绉绉的话。
“呵呵,老人家,我修离是个粗人,不懂你们文人的经纶,也不感兴趣,快快领了盘缠走吧。”修离轻笑道,那阴阳怪气的模样,完全不把那老头儿看在眼里。
“修离!你是皇上亲封的大将军,还是皇上最信任的人,可现在大铳危在旦夕,你竟然如此是狂傲无知!”那老乞儿气得直跺脚道。
“我修离虽然年轻,但论打仗,我可不是什么黄口小儿,那边境有柳家军镇守,吐蕃大军就算想打,也得掂量掂量。”修离这会儿也严肃起来道。
“你以为那昆布只会用兵马打进来吗?!他们的阴谋是你想不到的!”老乞儿气急斥道。
“哦?那你倒是说说,他们有什么阴谋?”修离故作不在乎,冷笑问道。
“大铳朝廷,早已有人与他暗中勾结,那人权势滔天,并企图用大铳的半壁江山来与昆布做交易。”却不想,那老乞儿语出惊人,众人,连同修离都愣了一下——这个老头知道的还真不少。
“然后呢?”修离与安风对视一眼,随后他又漫不经心问道,气得那老乞儿直咬牙。
“你知不知道,太子朱炎啸根本没死,他现在已经跑到吐蕃去了!”老乞儿愤慨道,面对修离不紧不慢的态度,他满脸恨铁不成钢的气恼。
这话在场的人很惊讶,可是却不是因为朱炎啸诈死的消息惊讶,因为他们都知道此事,而他们之所以惊讶,是因为这看似寻常普通的老乞儿竟然知道这么多,连朱炎啸诈死的事他都一清二楚,看来实在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修离知道,这老头不简单,可是他又不得不警惕——或许这老乞儿是有人故意安排来试探他口风的,所以他定不能掉以轻心、
“是吗?这件事,本将军也有些耳闻了,只是不知道是真是假。”修离神色风轻云淡道,那老乞儿见他一点都重视,态度敷衍,顿时更是心急如焚,连那茶都顾不上喝了。
“呵呵,老人家,庆王还活着,这不是件好事吗,说明皇上顾念手足之情,而他去了吐蕃也正常啊,大家都知道庆王的外祖母是吐蕃的公主,他去吐蕃探亲也无可厚非嘛。”而安风也笑着说道,这话说地那叫一个滴水不漏。
“哼,你们懂个屁!”而老乞儿气得脸红脖子粗,“那朱炎啸假死不过也是昆布的阴谋之一,而他也只是一颗棋子,真正跟昆布做交易的人正是打算借朱炎啸的旗号办坏事!”
夫妻二人又看了看对方,他们从彼此的眼神中便能会意该如何应对,而此时他们俩人都意识到,这个老头非同一般,留着或许还有用。
“哼,我看你疯疯癫癫,专会妖言惑众,来人啊,拖下去,关起来!”修离骤然大怒,他厉声斥道,脸上不再是那轻松淡然的神情,众人见此,都知道修大将军的耐心已经用尽。
那老乞儿没想到修离如此冥顽不灵,以为自己这下是死定了,所以一面挣扎一面不住的破口大骂,把修离的十八代祖宗都给问了个遍。
“将军,这些人呢?”那老乞儿被拖走之后,院子里才清静一些,赵晖舒了口气,随后又请示该如何处置那些小乞丐。
“各打二十板子,不过衣服银子照发。”修离冷冷道。
“是!”赵晖得令,刚要去办,但修离又忽然叫住他:
“今天的事不要张扬,传令下去,任何人不许对外提起一个字。”
“属下领命!”赵晖办事,修离是放心的,今天这桩打砸闹事的案子也算结了,可是修离的心里头却被一阵阴云笼罩,总有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