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庆楠郑重其事的拱拱手道,“这次就劳烦大人了。”
说罢自己先一步走进了囚室,李承鹏也紧跟了进来。
那牢头感激的点点头,亲自将囚室的大门用铁链锁死,用手比划了一下自己值班的方向,示意有问题喊他,便匆匆离开了。
二人转过身眯起眼睛,这才在昏暗的囚室中间,一堆散发着恶臭的干草旁,找到了那个一身灰白色麻布衣裳的男人。
那男人背对着大门侧卧地上,底下的干草杂乱无章,可是男人身上却十分干净整洁。
吴庆楠见那人体型正是下午见到的人,这才轻轻喊道:
“你不认识我了?!”
那人好像似睡非睡的样子,见有人跟自己说话,仅仅是不耐烦的抬头看了一眼便又倒头睡去。
嘴上更是满不在乎的答道:
“罪臣不认识两位大人,两位大人若是要趁着夜色送罪臣上路,还请两位大人给罪臣提前准备些酒菜才好。”
说罢那人还摇头晃脑的念了几句诗: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吴庆楠见此人挺有趣,面对死亡居然毫无惧色,于是故作严厉的呵斥道:
“怎么?!你都死到临头了,难道不怕吗?!”
那人仍旧背对着二人,头也不回的冷笑一声:
“怕?!老子跟随关宁军征战沙场十数载,早就该死在战场上了!唉,如果真是那样该多好,也用不着整日受你们的气!”
吴庆楠不由得也一同感慨。
“是啊,我关宁军镇守边关数年,宁远大捷,宁锦大捷,防住了宁锦防线,打跑了努尔哈赤,什么时候受过朝廷的气?!”
那人一听吴庆楠的口风不对,立刻一股脑的坐了起来。
一只手扶着潮湿的墙壁,一双大眼睛闪闪发光,借着墙边微弱的烛火使劲儿观察着二人。
见这人终于提起了精神,吴庆楠又故意郑重的问了一遍:“你不认识我们了吗?”
那人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二人许久,终于目光一亮说道,“你二位就是下午在酒席上的大人!”
“正是!”吴庆楠点点头。
那人本来稍微放下了些防备,此时瞬间又警惕了起来,坐在了干草堆上满脸狐疑的问道:
“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吴庆楠一招手,与李承鹏一同席地而坐,摆出了一副今夜要促膝长谈的架势。
“我们此行专程为你而来!”
“为我?”那人更加疑惑了,歪着脑袋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确切的说,是为了关宁军中,那次粮草贪腐的案子!”
吴庆楠话音刚落,那人好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一样,哈哈大笑了几声道:
“朝廷中的事情,有谁说的清楚!?若要细细查来,怕不是要将天掀翻?!大人就算捅破了天也罢,最后还不是随意抓我这样的小官顶罪!?”
那人说罢嘴上叼着一颗干草,又大大咧咧的躺了下去,同时还将二郎腿翘得高高的,甚至还微微抖起腿来。
一双明亮的眼睛,淡淡的仰望着监牢上方那扇小的可怜的透气窗。
一轮明月正高高挂起,皎洁的月光映照在那人惨白的脸上。
那人最后说道:
“只可惜连累了我手下的那群兄弟们。”
李承鹏忍不住劝道:“既然你不想连累手下的兄弟,为何不说实话呢?!”
“实话!?”那人冷笑一声,“如果我一个人的死,可以换来其他人的平安,那我也算死得其所!”
就这样,面对一个一心求死的人,吴庆楠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这让三人的谈话暂时陷入了僵局。
“兄弟,你叫什么名字?!”李承鹏没话找话的问了一句。
“我叫什么很重要吗?都是要死的人了,留不留名字无所谓了!”
“大家都是军人,男子汉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怎么?!你还怕别人知道你的名字不成?!”
李承鹏为了打开局面,只能用上了激将法,毕竟一个征战多年的军人,身体里不可能没有傲气。
想不到那人却并不打岔,只是稍微抬起头望向二人,一脸狐疑的问道:
“怎么?!二位大人不是六扇门的?是兵部的人?!”
李承鹏一见那人就要上钩,赶紧抛出了吴庆楠的名号:
“这位就是我关宁军辽东总兵,现任朝廷兵部侍郎,兼都御史吴庆楠吴将军!”
果不其然,京师保卫战以后,吴庆楠的名号响亮了许多。
那人一听便立刻来了精神,一股脑的坐了起来,双眼放光的看着吴庆楠反问道:
“你是吴将军?!出征以前力排众议,擅自斩杀了朱芸的吴庆楠,吴将军?!”
“正是!”吴庆楠的回答稍显迟疑了一下,因为他害怕面前的这个人就是朱芸的下属。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自己当众斩杀了朱芸,会不会对此次的审问产生一定程度的反面效果?!
可是事情既然发生了,吴庆楠也没有任何想要隐瞒的意思,只能大大方方的承认道: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就是吴庆楠,朱芸就是我杀的!”
想不到那人听后立刻一个翻身,单膝跪倒在吴庆楠身前抱拳道:
“关宁军辎重营百户长,薛赢。拜见吴将军!”
吴庆楠见薛赢行此大礼,终于放下心来。立刻双手将其扶了起来,三人就这样围了一圈,重新席地而坐。
为了缓和气氛,李承鹏故意打了个哈哈道:
“你看,现在我们三人围坐一圈,像不像是当年征战于清野之上的时候,兄弟们扎营以后,围着灶台饮酒吃饭的样子?!”
薛赢听李承鹏这么一说,立刻大笑一声:“哈哈,还真特娘的有点像!”
说罢又眼圈一红,凄然一笑道:“以后怕是再也回不到那个时候了!”
吴庆楠看着铁血的汉子就要落泪,还真有些于心不忍,只能极力劝道:
“你不要怕,我既然是咱关宁军的人,只要你将自己的冤屈原原本本的说出来,本将军自然有办法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