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阴沉的水面之下，顾夜坚定的眼神想从水底下一直看到水面之上。
他双手还在顽强地向上划着，试图想要脱离那水底的束缚，去往水面之上。
那温软的束缚，就和这条河的水一样温柔，绷紧了抓住顾夜的绳索，不让他轻易逃脱水底。但显然此时的顾夜已经非比往日，他身体虽然不断被无形的锁链一直向下拉着，但是在睡梦中的顾夜却仿佛有了无尽的力量，没有比这一刻更让他觉得自己的意识是清楚而清明的。他隐约感知清楚了到底是什么拽着他不让他往上游，可越想到那种可能性，他就越想要奋力向上游。
他想要看见这困了他十几年的河流之上到底有什么，想要看看那个束缚住他的东西或者是人，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光景。
水底之下传来一声虚无缥缈的长叹声，深邃的河川土壤里突然又抛出一根锁链，和之前那种温柔的力量不同，这股力量是如此的强硬和坚定，牢牢将顾夜快要游到水面的身体向下拖拽着。
顾夜无法抵抗这种力量，他的境界是提升了，十点的精神值也远比常人超脱不少，却也不能和这种力量所相斗争，连持平都很困难，只能让自己的身体不断向下沉。
一种无能为力的心情攀上了心端，顾夜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真的这辈子都无法逃离出这片水域。
他有些挫败，有些颓然，沉入了水底。
“不要气馁，儿子。”
一个温柔的女声，哪怕是隔着很难传声的水介质，都清晰地传到了顾夜的耳朵里。
“哇啦哇啦。”
顾夜张口，却只能发出吞咽水的声音，是谁，是谁在和他说话。
有些激动的顾夜在水底疯狂地摆动着自己的身体，手舞足蹈的样子，像极了是一个小丑。
他刚刚就已经能够隐约猜到了这水底下一直束缚着他的人是谁，但是为什么他们要把自己束缚在水底下，不和他见面。
又是一声叹息，水底中间骤然出现一个屏障，中间的水都被排开，顾夜一屁股从水中央摔在了河床之上，他的腰上还是继续捆着一根铁索。
“是你吗，妈妈？”
顾夜有些激动，双眼噙着泪水，茫然地在四周环顾着，却没能发现自己想要看见的身影。
就在顾夜还着急着想要找到自己的母亲的时候，一道白光自屏障外的水中穿梭进屏障中，白光变幻出一个穿着雪白涟漪长裙的女人，飘飘然地降临在了顾夜的面前。
“儿子，你看看妈妈好看吗？”
女人温柔地对着自己的儿子笑着，双手掂起裙角，左右摆弄着。
“太久没有以真身现身了，都有点不……”
话还没有说完，一个身影就冲到了她的怀里。
“……”
顾夜想要开口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似乎十几年的成长中，却凑不齐一句完整的话能和自己的母亲说。
顾夜的母亲愣了愣，随后笑着放下裙角，双手放在了儿子的背上，这一幕仿佛一眼万年。
“其实我们一直就在看着你。”
她说着，手指抚摸着顾夜的头发和鬓角。
“你十多年来的成长，虽然我们看不见你在外面是怎么样的，但是每次你晚上睡着，我们都能在这里见到你，见到你变成什么样子了，每每看见你游向水面的动作，坚定而执着，我们都会又开心，又难过。”
顾夜满脸泪水，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狼狈模样，让本来也很感慨的母亲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好了，都是个大人了，怎么还哭鼻子！”
说着，手就一点点抹去顾夜脸上源源不断的泪水。
稍微缓解了一下情绪，顾夜总算是放开了一直抱着母亲的手，向后退了一步，站在了母亲的跟前，用手擦去自己丢人的泪水之后，他在母亲的身后来回找着，却找不到他想要看见的那个身影。
“你是在找你的爸爸吗？”
“嗯嗯。”，顾夜上下点点头。
从刚刚水圈出现，到自己孩子和自己相拥，母亲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忧愁表情。
“你爸爸啊，一直在努力的看着水面上的那个怪兽，他不能够松懈一下，那怪兽会感觉到的，他只能一直用铁索牢牢捆住那个家伙，让他不要出来作乱，保护你的安全。”
“是祂吗？”
“是的。”
顾夜的表情有些黯然，他觉得自己真的已经变强很多了，却还是帮不上父母，还要他们保护着自己。
明明今年自己二十五岁了，在外面，二十五岁就已经是能够脱离自己的父母自己生存的人了。
“臭小子！不要露出这种表情给老娘看，你已经变得很强了，你的努力爸爸妈妈也能看见，但是祂的存在不是你简简单单的努力就能够解决的。祂存在了上千年，就是为了打败你们的家族而布局着，如果你在这里就气馁，又怎么能对得起我们所有人的努力呢？”
母亲上前捧起了顾夜的脸，抬头看着顾夜的眼睛，很认真地想要告诉顾夜这个道理。
用力点了点头，忘却自己脑子里的所有消极的念头，顾夜的眼里重新恢复了坚定的意志。
其实并不是顾夜软弱，只是长达十多年来的委屈，当看见了母亲之后就全部一次性爆发出来了，可能是无数个日夜在这种绝望里度过的压力的宣泄。
“这才对嘛，呼，老娘忙了十几年，现在也束缚不住你了，终于可以歇一歇，让你老爹那个臭男人来管你了。”
顾夜头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母亲是如此的女汉子，这让他对自己的父亲更加好奇，到底当初那个在母亲家从小寄养大的男孩，在母亲家和母亲在床上玩的那个小男孩，现在变成了什么模样。
是怎么样的一个男人，才能和自己的母亲相亲相爱呢？
“不浪费力量了，我得回去了，儿子你要继续加油，妈妈和爸爸都看好你！”
母亲的手握拳向下摆了摆，做出一个加油动作，没有一个母亲样的对自己的儿子说到。
“好的，我一定会的！”
顾夜没有觉得好笑，同样的一个动作回应着母亲。
水圈消失，水又一次覆盖住了顾夜。
这次他终于不再浪费力气向上游了，只是平静地看着上面的水光。
顾夜从梦中苏醒，这次就没有选择继续躺一会了，而是起身洗漱之后，就背着自己的包，打算去完成早上自己安排好的事情。
打开卧室大门，早上八点，外婆还是安静地躺在床上背对着顾夜睡觉。
自从顾夜上了大学之后，外婆就天天像是保持这一种状态，似乎一年比一年苍老的更快了。
外婆一定也很难，比较当时懵懂无知的顾夜，外婆独自一人接受了自己的丈夫，女儿和女婿的死亡，然后抚养着孙儿长大。
顾夜叹了口气，但是他没有沉沦，他已经答应过自己的母亲，也有一次充满活力地向门外走去。
今天早上先去带着许华再看看魏莱，然后下午就要带着邬杰去找到一些关于他家里人的线索。
顾夜出门时，手中的盲杖已经被塞在了包里，取而代之在手上晃悠的是一把黑伞，不过使用盲杖的习惯依旧是没有变，伸缩的伞柄，在顾夜的手中一直不停地被甩出。
顾夜打开大门，走在了阳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