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顶着烈日,回到杂役院中,已经过了晌午时分。
“七七八八不要九……七七八八不要九!”
院角偏房之中。
牌九哗啦声响,伴随着激昂呼喝声,回荡在院落上空。
看这般闲散模样,下午应当是没太多活儿了。
胖管事端坐案首,缓缓掀开骨牌,一张圆脸上顿生开怀,大笑着将桌上灵石搂到身前。
牌桌上光着膀子的杂役,口中骂骂咧咧。
一旁围观的,则忙称赞管事牌技过人。
“秦老弟回来了,饭菜在锅里热着呢。”
听见屋门口有动静,胖管事头也不抬,施施然嘱咐一句。
以他练气五重的修为,灵气已经贯通奇筋八脉中,阳维、阴维、阳跷、阴跷四脉。
生生灵气绕首循环,耳聪目明,远超凡俗。
光是听一听脚步呼吸,便能辨认出来人是谁。
也不知晓这些个杂役弟子,究竟是谁给的勇气,会如此想不通,与他推牌。
“冯哥今儿手气旺啊!”
秦川走上前去,笑赞一句。
胖管事名字唤作冯保,据说是某峰长老远房侄子。
“没位置了,挂个边角吧。”
冯保只当他是要凑一角,手上飞速码牌,浑不在意应了一句。
秦川却是并不入座。
绕着牌桌走了一圈,凑到冯保跟前,明知故问道:
“冯哥啊,不知道今天下午,还有些什么差事可办?”
差事少,并不代表无活可干。
前身年岁不大,但自幼入宗,在这杂役院里,也称得上一句老资格。
自然知晓其中弯弯道道。
这两日初尝甜头。
自是不愿将大好时光,浪费在这牌桌之上。
“哦?你小子这是开了窍,还是失了智了,还学会邀活儿了?”
冯保手上动作不停,面上露出几分颇为意外的玩味笑意。
不过看在那瓶小黄丹的份上,还是稍稍沉吟片刻。
“这样吧,老李头他们几个,在灵植峰上翻耕灵田。”
“正说缺人手呢,你去帮着搭把手,也记你半天差事。”
手指在骨牌上点了一点,头也不抬,轻声招呼道:
“名册在主屋柜子里,记得自个儿把名字添上。”
冯保一门心思扎在牌桌上,自是无暇多顾,随口叮嘱一句。
“好嘞。”
秦川见状也不叨扰,轻声应承下来。
自顾自退去膳房,取了八个馒头,盛了一碗肉汤,连带一大盆散乱素菜。
杂役院就这点好。
无论啥时候干完活回来,总能有一口热汤热菜。
炼体之人,消耗甚巨。
杂役院弟子,干的又都是体力活。
不吃饱怎么能行。
自顾自吃饱喝足。
去主屋取了名册,添上名字。八壹中文網
这才去棚里领了背篓锄头,又灌上两大壶冰凉井水,搭上一块白布,向着灵植峰方向赶去。
一路山花烂漫,绿树成荫,偶有虫鸟在草叶间聒噪,令人更觉心烦燥热。
莫约行了小半个时辰。
一眼望不到头的平整灵田,伴着各色灵植作物、红黄花朵,齐刷刷映入眼帘。
都是灵植峰山脚下,种植寻常作物的下品灵田。
占地广,工作量大,价值也不算高。
专业的灵植童子,农忙时打理不过来。
便会让杂役院,派些人手帮忙翻耕。
这也是一桩上好的差事。
田间地头,农作物收获时,有所遗落错漏,乃是常有之事。
凡俗民间,自古就有农闲时,漫山遍野“溜红薯”的习惯。
太玄宗财大气粗,瞧不上这三瓜两枣。
原则上来说,从地里翻找出来的遗落作物,都归自个儿所有。
不过到了杂役院里,自然也有杂役院的规矩。
默认自留三成,七成上缴管事。
寻常杂役弟子,想要受这烈日劳累之苦,还没这门路呢。
秦川举目打量一眼。
在一片偏僻荫凉处,寻见了熟悉的杂役弟子身影。
几个人挤在树荫底下,有气无力地挥锄翻地。
偶尔弯下腰去,挑拣出些残余豆薯,使劲抖落泥土,随手扔进自带的背篓里。
倒也不是存心要磨洋工。
主要是天气酷暑,日头毒辣。
稍微放缓些手脚,等到日头西移,树荫山阴之类的凉爽处,也会相应扩张。
随着阴影扩张的速度,调整自身锄地效率,便能时刻处于荫凉之中。
一看就知道是老油条了。
秦川也不耽搁,快走几步,凑上前去。
“老李叔,我来帮忙了。”
人还没走拢,先与头前的老杂役打个招呼。
“哦,川小子啊。”
杂役院中年纪最长、资历最老的老李头,闻声抬头瞄了一眼。
将锄头立在田里,扯起挂在脖颈上的粗布,使劲抹了把汗,声音低沉沙哑,道:
“你往东头去一点吧,那边树影虽稀疏些,却胜在无人锄过,或许能翻出些好东西来,正适合你们年轻人。”
身旁其余杂役弟子,听见响动,随意瞟过一眼。
天气炎热,酷暑之下,谁都没有开口闲聊的心思。
自顾自埋下头去,继续忙自己的事情。
“好!”
秦川自是没有意见,咧嘴笑着应答一声。
“我多带了壶凉水,就搁这儿了啊,你们稍微匀着点儿。”
其余杂役弟子,当然也带了饮水过来。
只不过眼下这般天气。
再怎么冰凉的井水,在外边放上些时辰,也都变成了热水。
解渴尚可,消暑就远远谈不上了。
听见这一番话,当即便有人停锄擦手,向着田埂这边走过来。
秦川斜过身子,从背篓里拎出一壶井水,轻轻放到树旁。
提起锄头,朝着老李头手指的方向过去。
行出百十来步。
才又看见一处影影绰绰,偶有稀疏阳光洒落的树荫地。
旁边,就是灵植峰山门所在。
高耸数丈的青石山门上,镌刻着各色庄稼作物。
在那最顶端上,还斜竖着一柄锄把黝黄发黑,不知历经多少年头的锄头。
虽然土气了些,倒确实有几分灵植峰的风格。
秦川走到田埂边缘,侧身将背篓放下,又将那块白色粗布,搭在脖颈肩头。
这才一锄一锄,学着其他杂役,慢慢翻耕灵田。
“唉,现在这些个年轻人啊,还是太年轻了,都不行,吃不了苦。”
还没翻出半垄。
一道故作老气,刁钻嫌弃之声,蓦然传入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