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黎劲离开座位那一刻开始，台下的议论声、哄笑声便迅速在减弱。
当他满脸笑容站到讲台上。
整间大教室里，已再无一丝杂音。
不是紧张，更非尊重什么的。
纯粹是好奇而已。
时隔半月，黎劲在招生考核中接二连三的惊艳表现，尤其和强横蝎魔崽儿拼成两败俱伤的事儿。早就已经传遍全城，没人再怀疑他的实力。
学员们感兴趣的是，这个荒民小子入学以后，还会不会闹出啥幺蛾子……
“木导师。”黎劲转身望向木清华，“请问发言有时间限制吗？”
木清华一怔：“没有。”
“那有没啥不能说的吗？”黎劲脸上笑容依旧。
“没……”木清华愈发莫名其妙。
“谢谢导师。”黎劲转身面向台下的学员，微笑说：“相信在座很多人都知道，我和叶秋芸一样，都是来自火鸟团。一个在城外扎营好几年的荒民团体。”
这小子一开口就把叶秋芸推出来想干啥？
不少人心中开始泛起疑虑。
“但你们可能不晓得，在火鸟团、在每一个荒民团体中，从来也没有什么资历天赋的区别，呵呵！无论男女老少，也不分啥新人旧人，想要拿到更好的食物和器具，更多的话语权。只能凭实实在在的贡献值去争取，没有例外。”
“比如所有的荒民团体，都有一个不成文的传统或说惯例。”
“团里小孩年满十二岁那一天，就必须单独出外狩猎。”
“你们别误会，这跟冷酷又或残忍无关。
“毕竟团里会派人暗中保护，当然，除非面临生死关头，他们绝不会出手。因为一旦他们帮忙了，历炼无效不说，最终还要重来一次，得不偿失。”
“荒民团体这么做，首先自然为了检验小孩们的狩猎技巧，但更重要的，其实是……”黎劲故意顿了顿，才加重语气说：“是为了维护公平的原则！”
“我十二岁那年初醒一段，历炼一次成功。”
“去年叶子历炼时是初醒五段，团里和她同年历炼还有七个小孩。”
“那七个小孩的进化度，都是初醒一段。”
“最终，八个小孩中只有一人失败了。”
“你们能猜到……”黎劲哈哈一笑：“失败的是哪一个吗？”
他演技太差，无论台上导师和还是台下学员，几乎都立马猜到了结果。
尽管这个结果让人难以置信。
“该不会是叶秋芸吧……”一名学员喃喃念叨。
“宾果！答对咯！”黎劲得意地打了个响指，引来无数白眼。
“不可能！”台下的乐菱第一个嚷了起来，“叶秋芸可是初醒五段，比那七个小孩强多了。黎老头儿你不要仗着她人不在，就瞎说一通诋毁她的名誉哦！”
黎劲很想回一句“恭喜恭喜，你也答对了”，表面却一本正经地说。
“我对天发誓，丫头那天真是哭着鼻子回来的哦！”
“团里很多人都知道，你们随时可以去求证。”
他没有说明的是，当日叶子虽然确实是哭着回的营地，但其实是被暗中跟随的黎劲装神弄鬼吓着了，跟狩猎啥的一点关系也没有。
真实情况嘛。
叶子九岁那年一个人出去，两小时后，就蹦蹦跳跳拎了三张兽皮回来……
这事儿黎劲知道，火鸟团的人知道，向阳武营的人一个也不知道啊。
初醒五段输给初醒一段？
尤其这个初醒五段，还是公认的宁水史上第一天才叶秋芸。
瞬间台下的议论声和质疑声，便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台上导师们也忍不住交头接耳，神情困惑。
等到众人讨论得差不多了，大教室也渐渐安静下来，黎劲才继续又说。
“我知道你们会不相信，会觉得不可思议！”
“但其实这种事在各地荒民团体中，几乎每一天都在发生，多不胜数。”
“试想一下，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小孩，一个人、一把刀，单独踏入漫漫荒野。还要独力猎杀一只百斤以上的野兽，得承受多大的压力啊！”
“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们……”
“身处那种境地，天赋啊，进化度啥的真没多大作用。”
“胆量、决心和平时磨炼的技巧等，才是决定成败的关键因素。”
“叶子天赋算好的了吧！”黎劲嘿嘿一笑，“不一样哭着鼻子回来……”
他这几句话说完，台下原本心存疑虑的那些学员，脸上都露出释然的表情。
一来是因为凭黎劲和叶子亲近的关系，说话可信度极高；二来这些学员虽然没有出外狩猎的经验，可关于荒民团体的各种事迹和规则，还是听过不少的。
台上大部分导师的反应也差不多。
唯有木清华和另外两三名导师，心头莫名泛起一丝不安感。
荒民小子考核时就屡出状况，现在又想要干啥？
“我说这些，主要是想告诉大伙儿一件事……”黎劲眉头一挑，表情骤然变得昂扬激愤，伸手斜指高级班教学区，大声说：“你们不比那里的人差！”
“不用怀疑！”黎劲满脸肃然，“你们在座的每一位，都不比他们差！”
台下的两百多学员瞬间沉默，脸上神态各异。
或惊愕、或振奋、或豪气……
台上导师们却神情连变，坐立不安，心中齐齐泛起一种不祥的预兆。
这小子真的要搞事情！
“黎劲你到底想要说什么？”木清华忍不住扬声问。
“木导师，你刚才说过发言没限制的。”黎劲回头眨巴了一下眼睛。
“呃……”
黎劲转过身面向台下学员：“天赋高或低，兴许会影响日后的发展和前途。但现阶段而言，真不能代表什么，最怕的就是你们自己也没了信心和斗志。”
“不明白？”
“就说这位秦刚同学吧。”黎劲望向台下的秦刚，“我听说他去年挑战五莲摘月，结果被那什么孙华，当众一脚踢下了擂台，还一连踢了四次对吧？”
气怒未消的黑大个儿秦刚霍然抬头，眼中像是快要喷出火来。
台下学员们亦不自禁想起当日秦刚受辱的场景，愤愤不平，窃窃私语。
“可这能说明秦刚同学比那孙华更差吗？”
“我看未必……”
“武营里人人都知道，孙华能赢秦刚同学，靠的是掌控了两门小醒技。大家仔细想想哈，如果秦刚同学也有免费的小醒技修炼，结果又会是怎样？”
“秦刚同学你说呢？”黎劲盯着秦刚问。
“俺肯定弄翻那二逼啊！”秦刚本就是莽性子，毫不犹豫吼了一句。
他憋屈太久，刚刚又被木清华不点名批评，跟炮仗似的一点就着。
“可惜没机会啊……”黎劲无视背后快要暴走的木清华，又是摇头又是叹气，“武营将更好更多的资源和福利，全给了本身天赋占优的高级班学员。虽说用心是好的，可对初级班的学员，对你们每一个人来说，却并不公平，唉！”
台下学员全是十三四岁，血气方刚的少年人，哪经得住这般撩拨啊！
黎劲话没说完，很多人脸上就已经露出愤慨不满的表情。
更有一种仿佛行将爆发的沉郁气氛，在学员之间不断凝聚、不断积蓄……
这还得了！
台上导师经验丰富，自然都察觉到学员们的情绪不对劲，再不阻止肯定要出大事情。问题是从没有过先例，他们也不知该咋做，一个个急得够呛。
“够了！”最终还是脸黑如炭的木清华沉声喝叱：“黎劲同学，你今天才刚入学，既不了解武营的传统，也不懂规则的重要，不要在这里胡乱议论！”
“我可没乱说。”黎劲故作委屈嘀咕，“真的是不公平嘛！”
“努力奋发才能获得更好资源。”木清华气呼呼问：“哪里又不公平了？”
“武营制定了升级考核和五莲摘月的制度，自然是希望初级班学员不惧竞争。”黎劲又叹气了，“唉，既然要竞争，总得维持一个起码的公平吧！比如同步发放小醒技啥的，但武营却反其道而行，不然秦刚同学也不会当众被辱了！”
秦刚越听越觉得自个儿委屈，牙齿咬得蹦蹦响，黑脸上鼓起一条条青筋。
“你……这……”木清华连连瞪眼，最终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他很想说凭秦刚的资质，有很大可能无法修成小醒技，修成也不一定能打赢孙华。可这么说就表示自己看轻秦刚，有违职业操守，一时憋得要生要死的。
黎劲心下暗乐，表面却装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转身大声问台下学员们。
“各位同学，你们觉得武营这种规则公平吗？”
“不公平！”
“公平个屁啊，高级班那些家伙凭啥能获得更好资源？”
“就是，我们只是年纪小点儿，又不是天赋真的比他们差！”
台下学员的情绪，明显已经激动亢奋到了极点，七嘴八舌，群情激涌。
木清华和导师们哪会想到，黎劲三言两语的撩拨，情势就演变到了如今这种难以收拾，又不能用强硬手段压制的尴尬地步，无不暗暗叫苦。
不过与此同时，看着下方那一张张激愤而又熟悉的年轻脸庞……
他们的心中也五味交陈，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