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长谭永健去镇上开了趟会，回来就决定后天开始“双抢”，明天整个大队放一天假。
在机械缺乏的年代，“双抢”是一次极为辛苦的集体人力劳动。上到六七十岁的老人，下至七八岁的小孩，都得参与。
谭永健在广播宣布完这个消息，又说了一堆鼓舞士气的话。
许之渺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心里盘算着得再拿出点肉蛋奶之类的给家里好好补一补。
双抢双抢，顾名思义，除了抢收，还得抢耕。时间紧，任务重，再强壮的劳力也得脱层皮。这种时候，在营养上可不能马虎。
还没等她进空间，秦列就踏着晚霞回来了。
他穿着一身自己做的灰色褂子，三两步就迈进了院里，“妹妹。”
许之渺嘴角上扬，“回来啦。”
她转身拿搪瓷缸，“累了吧，先喝口水，一会儿就能吃饭了。广播里的你听到没，要双抢……欸，这是什么？”
刚才离得远，许之渺没看清，转身给他递水的时候才发现秦列一只手兜着衣裳边，里头露出黑乎乎毛绒绒的一团。
不知是被惊扰了还是怎么，奶声哼唧着轻微顾涌了一下，小小的尾巴尖摇啊摇。
许之渺望向秦列，眼含惊喜。
小奶狗？
秦列先咕咚咕咚灌了一杯水，说道：“双抢我知道，在田里就听队长说了。”他又肯定地点了点头，“是小狗，李婶子家抓的，以后能长得一人高。”
自从王春芬那件事后他就一直想在家里养只凶猛一点的狗崽子，老早就跟李婶子说好了，等小狗断奶了才抱回来。
这狼狗长大了不仅是了看家护院的好手，更重要的是凶猛又护主，能保护妹妹和奶奶。
许之渺不知道他心里那么多想法，一双眼完全被毛茸茸的小奶狗吸引，蹲下身嘬嘬嘬地逗弄起来。
这小狗两个月大小，样子呆呆的，像个黑煤球一样，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一点也不怕生，冲着许之渺就是一通舔。
“哎呀，好痒，痒死了哈哈。”许之渺手心被舔得痒丝丝的，发出一阵银铃一般的笑声。
见她高兴，秦列冷厉的脸上也浮着笑意。
黄昏暮色里，娇花一样的女人在和小狗嬉闹，高大的汉子满眼柔情，显得格外温馨小意。
老太太叶秀芝从菜园里摘菜出来，见家里多了只小黑狗，问道：“哪来的小狗？要养？”
许之渺把狗子抱在怀里，小巧的下巴连连往下点，“秦列从李婶子那抱回来的，奶奶，您看是不是很可爱？我想养着，咱们给它取个名字吧！”
其实这个年代生活艰难，人都吃不饱肚子，还想再多喂一条看门的畜牲，搁在一般的家里，得被骂个狗血淋头。
但叶秀芝是从来不摆什么长辈架子的，总是做得多，说得少，小年轻要做什么，她基本上不多话。
见许之渺喜欢得紧，她慈爱地笑着说道：“是挺可爱的，想养就养着。我看这小狗黑漆漆的，要不，就叫锅灰吧。”
锅灰，听着有点草率。
但小黑狗自己似乎对这个名字挺满意，窝在许之渺怀里汪汪叫了两声，好像在表示赞同。
许之渺和秦列对视一眼。
行吧，锅灰就锅灰吧，还挺形象。
因为要双抢，晚饭的时候秦列提出来明天要去后山打猎。
秦列吃饭很快，但吃相很好，他三两口把饭扒进嘴里，问许之渺：“妹妹，你想吃什么，我明天进山给你带。”
许之渺思忖片刻，回复道：“明天我也想进山玩，顺便采点菌子回来吃，可以吗？”
时值夏季，草物丰茂，除了野物之外，山里的菌子和野生的果实也长了出来，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她还能遇到灵芝什么的呢。
叶秀芝一听，先投了反对票，“不成不成，山里太危险了，你不能去。想吃菌子我进山采。”
秦列也不想让她去，深山难行，自己又没办法时时关照着妹妹，万一碰到什么大的野物怎么办。
但许之渺的眼神水汪汪的，比小鹿还诚挚了，他一看就心软。拒绝的话都到了嘴边了，开口却说道：“妹妹，那你明天得紧紧地跟着我走。不能隔开一，不，半步远。”
许之渺疯狂点头。
叶秀芝还想再说什么，边上吃饭的锅灰奶声奶气地汪汪叫了几声。
许之渺扯着叶秀芝的衣角摇了摇，撒娇道：“锅灰都同意了，奶奶，您就让我去吧。”
老太太左看看右看看，伸出手来点了点许之渺的额头，无奈道：“你啊……”
……
双抢的消息被广播带着，传遍了插旗村的每一个角落。
知青院也听到了这个“噩耗”，顿时一阵唉声叹气的，连晚饭吃着都不香了。
一个苦着脸的男知青道：“怎么又到双抢的时候了，去年我差点死在双抢期间。”
其他人一听，也纷纷附和，
“是啊，一个双抢，真是要了人半条命。又晒又累，我真是宁愿去看牛棚。”
“欸，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城啊，这农村日子我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
老知青是知道双抢的辛苦的，埋怨归埋怨，说完就埋着头猛扒饭，一心想着为即将到来的苦日子多补点是点。
李芳芳嘴角抽了抽，柔柔问道：“有这么吓人吗？比平时上工还累？”
有人接话：“那可不，双抢比平时辛苦一百倍都不止了吧。就去年，咱们知青里面就有一个因为双抢吐了几次白沫的，之后生哭死哭地让爸妈找关系给办了病退。你说呢？”
李芳芳心下一紧。
她是今年下乡的，没有经历过双抢。平时上工就让她累个半死了，要是双抢比这还心苦的话，那她怎么受得了？
自己平时装着身体弱让村里的男人帮着干了大部分活，就这样指节都粗大了不少，脸也被晒得没那么光滑了。经历这次双抢，她不是会完全变成个农村女人的样子？
不，不行。
李芳芳心里疯狂咒骂着让自己代替哥哥下乡的父母。嘴上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那就没有人不双抢吗？”
其他人一听，嗤笑道：“怎么可能，双抢就没有不下地的，不然以后粮食从哪分？”
冯青把自己碗里的一点糊糊吃完了，又瞄上了李芳芳的，她先把碗端到自己面前，才说:“芳芳，你要不吃，我替你吃了吧。”
冯青不爱洗澡，又喜欢出汗，头发油腻腻的，身上也一股味道。
李芳芳皱了皱眉，心里一阵嫌弃，语气却很温和，“好啊，你吃了吧。”
“那好。我也是帮你，不能浪费粮食。”冯青说着，呼噜噜又把李芳芳的糊糊喝了个干净，才说，“怎么没有，许之渺就不用双枪啊。我今天听见秦列跟大队长说了，不让他媳妇参加。”
！！
李芳芳一听，捏住了冯青的胳膊，大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众人都被她吓了一跳，李芳芳才反应过来，垂着头，弱弱地解释道：“我就是太惊讶了，毕竟，你们都说没有人能不参加双抢的。”
冯青被她抓痛了，甩开她的手没好气地说道：“我亲耳听见的还有假？路上秦列还抱了只狗崽子回去呢。怕不是也是逗他媳妇开心的。”
李芳芳目光沉沉，简直把银牙都咬碎。
要不是许之渺突然出现，现在秦列的媳妇就是她！许之渺这个贱人，凭什么抢走她的人生？！
……
气氛一时凝固，知青们打着哈哈，纷纷站起来拿着准备拿着自己的碗去洗。
知青老大哥张德嘱咐道：“后天就要双抢了，这两天早点休息吧。明天大家要不都去后山看看，打得到猎物最好，打不到就摘点菌子什么的。双抢是长硬仗，能补就补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