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老太惊得一把站起来，老木工式的椅子向后仰倒，撞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
桌子上盛着桃罐头的碗也翻了，稠甜的汁水向着四周流，滴滴答答地落下去。
秦列沉默地拿了块抹布擦桌子，他看了许之渺一眼，低头时漆黑的眼睛深得有如打翻的墨。
“不成，不成，这事绝对不成。”叶秀芝连连摆手，“秦列媳妇，听奶奶的话，这念头赶紧打消了，让人发现了是要被抓进去的。”
她想起曾经看到过的场面，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
叶老太的反应在许之渺的意料之中。
时代的局限深深刻在每一个人脑子里，让人对“买卖”这件事避之不及。
但是，她得赚钱，还得让叶老太知道她在赚钱，以后在家做东西才不用遮遮掩掩，甚至，她还想让叶老太也来给她帮把手。
“奶奶，我是认真的。”许之渺抿了抿唇，走到了叶老太身边。
“您也知道，光凭上工拿工分一年到头根本赚不了几个钱。就算我也下地，最多就是把肚皮填个半饱，日子一样紧紧巴巴的。”
她顿了顿，没把话说全，“但是我们需要钱的地方太多了。”
叶老太浑浊的眼睛闪了闪，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一系列的事。
是啊，需要钱的地方太多了。
家里的开支、翻修老宅，自己的身体是个拖累，保不齐什么时候又给他们捅娄子。而且，以后小两口有了孩子，她的重孙也得像自己一样，勒着裤腰过日子么？
叶老太布着沟壑的脸显得明显犹豫起来。
许之渺抓住机会，又道：“而且，村里偷偷去黑市卖粮食的人多的是，他们不是也都没被.逮.到吗？”
她眼神含着期待。
叶秀芝本质上是个很坚强的女人，要不也没法咬着牙一个人带着孩子长大。柔韧的草只需要一点风，就能再次焕发起来，就像此刻。
叶老太低着头静默了一会儿，抬头问：“秦列，你怎么想？”
秦列擦桌子的手一顿，答道：“我同意。”
许之渺高兴地扬起了一抹笑，伸手拽着叶老太的胳膊撒娇，“奶奶，行不行？您就答应吧，好不好？答应嘛答应嘛……”
这么一来，叶老太绷着的脸也紧不住了，叹着气点了点头，“那咱们做事小心点，别叫人抓住把柄了。”
这意思就是把自己也加进了“做生意”的行列了。
许之渺欢呼一声，眼神左扫扫右扫扫，“行，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再想想做些什么东西好卖。”
其实她心里模模糊糊有了些想法，但是在没有确定真的有行情之前，还是先不说了。
……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许之渺就睡眼朦胧地被秦列叫醒了。
许之渺不耐烦地把身一翻，小脸埋进了枕头里，睡衣衣摆翻动中卷了上去，露出一小截纤细白皙的腰肢。
秦列看了一眼，呼吸不由自主地重了重。自从那晚之后，自己就再没吃上肉了……
但是今天还有别的事，他只好咬了咬牙，把人从床上挖起来。
“妹妹，醒醒，不是要去镇上吗？”
等秦列轻手轻脚地给她换好衣服擦了脸，许之渺才迷迷糊糊地蹲在井边刷牙。
今天得去看看二疤把肉酱和菌菇酱卖得怎么样了。
这边收拾自己的功夫，叶老太摊了几张饼，又煮了两个鸡蛋，站在厨房门口让他们赶紧来吃早饭。
“你们俩去镇上就好好玩玩逛逛，黑市是个乱地方，见着情形不对就赶紧跑。实在不行咱就算了，做不成生意也没啥，啊。”
临走的时候，叶老太把昨天准备的桃罐头放进袋子里，还不放心地嘱咐着，生怕两人遇着什么坏情况。
秦列点点头，“奶奶，我会把妹妹照顾好的。”
嘱托了一番，两人便骑着从黄有良那借的自行车出发了。
微风夹杂着清晨的一丝凉意扫在脸上，许之渺坐在自行车后座，双手抱着秦列的腰，闷闷道：“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
虽然知道秦列肯定会同意自己“卖东西”的想法，但至少也会来问一问。结果晚上她等了半天，最后都睡着了，秦列都没有说什么。
有点奇怪。
秦列尽力让自己骑得更平稳一些，怕身后的姑娘受颠簸。闻言抿了抿唇，“有。”
许之渺耳朵都竖起来了，下一秒，秦列却又接着说道：“不过，等我先跟你说点事吧。”
许之渺琉璃似的眼珠子转了转，“好。”
她觉得，自己今天可能要听到秦列的秘密了。
……
两人到镇上的时候时间还早，许之渺也没磨蹭，把自行车寄存了，直接带着秦列往黑市的巷子里走去。
从热闹的大街拐到僻静的小巷，秦列看着许之渺熟门熟路地走向黑市，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
二疤跟往常一样守在巷子口放风，刚赶走一个贼头贼脑的半大小子，一回头，就看见自己那财神妹子在边上招呼他。
“哎哟，之渺妹子，你可算来了。”二疤激动得把手一拍，连忙去兜里掏票子。
还不等许之渺问，他就一边递钱一边主动葫芦倒水一样往外边匡话。
“你这脑子可太好使了，本来以为这么贵的酱得砸在手里，结果听你的让买家尝了尝，都卖疯了！”二疤激动得嗓子破音，连忙把自己的嘴一捂，“这不，天天有人问啥时候还有肉酱和菌菇酱买呢。”
不怪二疤激动，任谁一小罐子酱有一两块的利润都得把墙捶烂。
他不由得对这姑娘更加另眼相看了。
一般的女同志可没有这样的魄力敢什么都不要就把东西给了他让他先卖，还坚持说不管卖不卖得出，都不降价。
要知道，她的肉酱一瓶四块，菌菇酱一瓶两块，价格可不低啊！
许之渺把二疤塞给自己的钱数了数，总共有一百四十块，比她的定价能卖的还要多。
二疤挠了挠头，“后来我见卖得好，就把价格往上抬了抬，一瓶多卖了一块多钱。”
许之渺把多给的二十块还给二疤，“二疤哥，我把东西给你的时候就说了，我收定价，你能卖多少钱是你的本事，挣的都归你。”
毕竟二疤担的风险要大得多，自己没那么刻薄。
他俩都不是矫情的人，二疤道着谢把钱收了，正往口袋里装呢，就听见耳朵边一道男声响起。
“有人来了，往旁边走。”
二疤这才发现正对面还有个高个子男的一直站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