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雨。
许之渺跟在家筛黄豆的叶老太说了声要去知青点找方圆，就带着两包自己做的板栗酥出了门。
插旗村的大路没有修好，一到下雨天就格外的泥泞难行。
许之渺撑着把伞，小心翼翼地看着脚下，结果溅起来的泥点子还是甩到了身上，留下几点脏印记。
家里离知青宿舍有点距离，许之渺望着眼前乱糟糟的路面，磨了磨牙。
幸好走到半路，方圆从前面走过来，老远就跟她打招呼。
“之渺，你这是去哪？我正想着找你玩去呢。”
她明智地穿了双胶鞋，脚下拔得快，一会儿就走到了她面前。
许之渺把手上的栗子酥往上提了提，笑道：“做了点吃的，正想给你送过去呢。”
方圆眼睛都亮了，“都是给我的？”
之渺做的东西她吃过几次，想起来就馋。
许之渺把手上的两个纸板分开，“一包是给你的，另一包……，冯青在宿舍吗？我找她有点事。”
“你找冯青干嘛，她又臭又脏心思又坏的，你就跟我玩不行吗？”方圆撇了撇嘴，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嫌弃。
不过，她也没有多过问，既然之渺说找她有事，自己也不会打探人隐私。
方圆道：“我刚从宿舍出来，冯青不在。这种天气，我们不要上工，她一样要打扫牲畜棚的，不是在牛棚就是在猪圈吧。”
听到这个回答，许之渺勾了勾嘴角，把一包板栗酥递给方圆，“行，那我去看看，天气不好，你先回去吧，有时间我去找你。”
方圆本来还怕她被欺负准备跟着一起去呢，听许之渺这么说低低地“哦”了一声，叮嘱道：“那你自己要小心一点。”
许之渺点头应好。
自己可是给冯青出主意去的，如果不出意料，她一直找自己，不就是为这事儿嘛……
冯青在村里的猪圈。
不过，状况不太好。
许之渺还没过去，就听到冯青骂猪圈里的猪：“一群蠢得要死的畜生，除了吃就是拉，一拉拉几箩筐，赶着去死啊。”
她精神像是有什么问题，诡异地笑了笑，又点头赞同自己，“可不是赶着死，都得死，哈哈，都死！”
从猪圈半高的转角看过去，许之渺就见冯青似乎又瘦了很多，之前跟黑猴子没什么差别，现在打眼一看，简直就像干尸。
几头白胖的猪听不懂人话，吃饱了直哼哼，像是故意在气冯青一样。
冯青阴恻恻地看了那些猪一眼，把锨反过来，用棍的那一头把几头猪打得在圈里乱窜。
朝畜生出了一顿气，她像闻不到臭味一样大喘了几口，就把两担猪屎担在肩膀上，一摇一晃地朝外面走。
外面下雨，路不好走。冯青上重下轻，刚走没几步，她就脚下一滑，在泥路上滑出去一道长长的痕迹，摔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两担猪粪在四周撒了个遍。
冯青茫然的目光往落雨的天上望了一眼，然后缓慢地低下了头，良久，终于崩溃地大声嚎哭起来，“什么破路，摔死我了。艹你妈的乡下，艹你妈的李芳芳。”
她受不了了。她再也不想扫什么臭得要命的牛棚猪圈了，她想过好日子，她想吃饱饭！
就在这时，她耳边像是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冯青？”
这声音轻软，莺啭似的一把好嗓子。
冯青转过头，就看见撑着把骨伞的许之渺站在不远处，细雨缠绵，一副素衣的美人景。
而她，坐在猪粪周围，全身都被雨淋得泛着漉湿，头发沾在脸上，像地狱里逃出来的女鬼。
许之渺装作惊讶的样子，“你怎么摔倒了，赶紧起来，等下生病了就不好了。”
话虽这么说，人却半点没动，显然是不打算去扶她的。
冯青看见许之渺，内心又燃起了希望。
这些日子，自己总是想找她，可是根本就没有机会！
只要许之渺肯给自己想办法，她就能逃离现在这种日子了，是不是？
思及此，冯青挣扎着爬起来，往许之渺那边走了两步，“我，我有事要跟你说，但是，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声音里带着些忐忑。显然是许之渺一直晾着她让她害怕了。
她张嘴就想把话说出来，但是许之渺扫了她一眼，温声道：“不急，饿了吧，先吃点东西。”
她声音温和，眼里却丝毫温度都没有。
自己可不只是想让冯青进林家的门，更重要的，是让她从今以后把自己的话当成救命良药，搅得林家鸡犬不宁，才好消她心里的气。
程婆子招人烦，林峰前科累累，再加上这次他差点害了秦列，自己怎么能让这一家好过。
说着，许之渺就把手上的纸包抛给了冯青，“是栗子酥，你肯定很久没吃过饱饭了吧，快尝尝。”
冯青鸭肠子一样的直脑子想不到这么多，手上的纸包散发出一股淡淡的，但不知怎么就是冲进了她鼻腔的甜蜜香味。
她也不顾手上还沾着猪粪和泥，扒开纸包拿起一个栗子酥就往嘴里塞。
她太久没吃过饱饭了，找你出了李芳芳那事之后，她在知青点那里再也没得到过半点好脸色，更别说让她蹭谁的一口饭吃了。
冯青囫囵把东西往嘴里咽，半个巴掌大的栗子酥没两口就被她吞进了肚子里。
等到她把东西都吃完，许之渺才慢悠悠地开了口，“冯青，我可以帮你嫁给林峰。”
冯青脑子发懵，像是不可置信一样望向许之渺，“真的？”
如果是脑回路正常的人，这时候应该会怀疑地想：她是怎么知道的？！
但显然，冯青不是。
她只是眼里满含着期待和盼望，想让许之渺给她出主意。
只要许之渺肯帮她，自己什么都愿意做！
许之渺故意停了停，直到冯青等得都要急了，才笑了一下，“当然。”
她又顿了一下，“不过，以后，我说什么，你都得听。而且——”
冯青舔舔嘴唇，急道：“而且什么？”
许之渺望过来，“你先告诉我，之前要跟我说的是什么？”
冯青连忙道：“我想跟你说，秦大成要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