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暖纯说完自己的诉求，便挂了电话。
姜碎月嗬了声。
手机显示时间为上午九点十七分。
她换了套休闲服，戴着鸭舌帽出门。
当然不是去姜家。
是前往帝都最大的文书市场。
说来可怜又可笑。
重生令她回到现实世界，在马甲文里建立的背景与人脉，全部都消失了。
跳水训练任务太重，往往累得回到宿舍就躺尸。
休息之余，她不是没想过搞点快速回本赚钱的副业。
像别的书穿马甲文女主，一重生就帮黑客联盟解决“史诗级攻防难题”，获得几百几千万的报酬。
她重生半个多月，网络平静无澜。
空有一身本领没地施展！
今天吃早餐时，她无意刷到一条国家原创邮票设计大赛的资讯。
第一名含版权费有五十万块钱！
下周日是最后的投稿时间。
邮票根据制作工艺，可分为防伪码、胶印类、雕刻版三种。
她之前做位面任务时，可是几国高薪争夺的首席邮票雕刻师。
如今囊中羞涩，就浅浅参加一下吧。
……
要进入文书市场，得从一座拱桥穿过。
拱桥下种了两排冬青，树上点缀着米粒花苞。
天气越来越闷热，她在市场逛了一大圈，汗流浃背。
摸清各家店铺的质量价格后，开始杀价。
胡子老板骂骂咧咧将她要的笔纸、各类雕刻工具打包好。
姜碎月笑眯眯接过来：“我下次还来……”
“别来了，大家要都像你这样砍半价，这店租我都交不起。”
这种话，姜碎月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如果真的亏本，怎么可能以半价卖出去？
等她一走，胡子老板立刻到隔壁店门口喝茶。
隔壁店老板感叹：“我还没见过长这么清爽的姑娘。”
“好看有啥用？杀价狠极了。”
“啊？现在还有年轻人敢当面砍价？勇气可嘉啊。”
……
姜碎月满载而归。
邮票设计大赛的主题是“家”，要求表达出温馨有爱的视觉感受。
她在网上报完名，开始着手画线稿。
回来的路上，她就打算好了画桂花经营的桂花铺。
那是她的家。
作品名字为《忆桂花》。
姑娘坐在书桌前，灵感如泉涌，妙笔生花。
构图鲜活明朗，每一笔都稳健、流畅。
海藻般的秀发滑落到身前，她嫌碍事，用一根笔簪起来。
衬得脖颈纤长、一字锁骨清冷性感。
姜碎月习惯性将灵感记录在素描纸上，才开始用平板详细绘制。
通常来说，邮票线稿的尺寸，都会比实际邮票大五六倍：
纸质版线稿，自己留着做范本，后期对照着在铜板上雕刻。
电子版线稿，发给举办方评选。
……
下午三点多。
姜家这边。
联系不上姜碎月，客厅气氛一度死寂。
姜锦绣接到席环的来电，饱含期待接通，并点了扩音。
“锦绣，姜碎月今天不在基地训练，她宿舍也锁了。”
姜锦绣上扬的嘴角缓缓落下，怔怔挂了电话。
杜暖纯是位精致的家庭主妇，坐在沙发上，面色难看：
“当初，就不该让她回来的。”
“她性子愚钝，就是颗不定时炸弹，要是说错话，会妨碍锦绣从体坛跨入娱乐圈。”
姜锦绣咬紧腮帮子，眼里有些怨恨。
父亲姜财，人到中年没逃过发福。
他有只鹰钩鼻，心情不好时，显得特别阴鸷可怕。
他是大男子主义者，姜碎月不接电话不回来，显然忤逆了他：
“她性格懦弱，还能捅破天？你多跟她说几句话，就能约束好。”
他自诩将十八岁大女儿的心思，拿捏得十分准。
“暖纯，趁工作人员还没下班，你带锦绣先去改年龄。”
“等媒体公布奥运会体育代表团名单时，我立刻买些锦绣【未成年，实力强又努力】的通稿，提高人气，为她一战成名造势。”
姜锦绣激动不已，挽着他胳膊：“谢谢爸爸，等我以后红了，肯定会加倍孝顺你。”
姜财十分欣慰，拍了拍她的手背，声音柔下来：“为人父母，哪能不为自家孩子费心劳力？”
杜暖纯在一旁畅想美好未来，热血沸腾。
她当良师做益母，十多年来尽全力培养小女儿，就是为了小女儿有朝一日夺冠，给自己争气长脸！
母子俩换了两套严实的衣服去改年龄。
……
其他邮票雕刻师画一幅类似《忆桂花》的作品，至少需要一周多。
姜碎月从中午画到晚上七点多，已完成三分之二。
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肚子，她去厨房煮了碗面。
吃面时，她打开手机。
姜父姜母共给她打了17个电话，桂花打了1个视频电话。
她毫不犹豫回拨给桂花：
“妈，手机之前调的是静音，没接到你的电话，有事吗？”
那边听完她解释，腼腆笑了两声：
“没啥大事。家里不少荔枝都熟了，我昨天想给你寄点，但寄错了地址，笨鸟驿站说快递运送中改不了。”
“寄去了姜家是吗？小事，等到了我去拿，”姜碎月吃了块番茄，心里暖得像火炕，“妈，有你们真好。”
桂花脸一红，看她的碗：“你还在长身体，要吃肉呀，不吃饱怎么有力气训练？好像又瘦了……”
“队里有营养师搭配饮食，饿不着，不用担心。”
她又问了下杨家其他人的状况。
“放心，家里都好着呢。”
“爷爷身体怎样了？”
桂花脸僵了秒，又笑：“自打你回来后，他心情好了很多……没事就挂了。”
姜碎月放下心来。
翻了下短信。
真的有笨鸟驿站的快递取件通知。
……
姜碎月抵达姜家时。
没人拦她，更没人搭理她。
她大步往主楼走，担心荔枝被姜家下人扔掉。
诺大奢华的客厅里。
装荔枝的箱子早已被打开，桌上摆着几十个硕大肥美的妃子笑。
姜父母、姜锦绣围坐桌前，有说有笑吃着妃子笑。
杜暖纯吐出荔枝核，甜得眯起眼：“这荔枝好甜好鲜，你们谁买的？”
三人面面相觑。
姜锦绣弯腰看箱子外面的寄货地址：“陂城来的，桂花寄的。”
杜暖纯蹙眉，立刻抽了张酒精纸给她擦手：“农村来的多细菌，奥运会在即，别生病……”
在她眼里，除了帝都，其他地方都是农村。
姜财说荔枝保鲜期短：“这么多吃不完，分给下人吃吧。”
姜锦绣不舍得：“荔枝比我往年吃得要甜。”
杜暖纯颔首，不忘挑三拣四：“桂花别的本事没有，种果树还行，一箱荔枝就妄图讨好我？嗤……我明天分点给朋友吃。”
姜碎月火冒三丈，像是被抢了地盘的狮子，咻地似箭冲进去：
“谁准你这么说我妈？我妈本事大了去！”
“这是我妈寄给我的荔枝，不问便吃就是偷！能不能要点脸……”
“啪！”
姜财用力抽了她一巴掌，暴跳如雷：“混账东西！怎么跟长辈说话的？！”
刚才那巴掌下来时，姜碎月正在装荔枝，有轻微躲避，还是被打得踉跄两步。
被打，她一丁点也不意外。
硬生生吞下喉间涌上的腥甜。
十五岁回来时，天气热，她穿吊带去上补习班，回家被混混跟踪。
姜财说：“穿那么少就想勾引别人？活该被跟踪！真是在农村被养歪了！”
姜锦绣穿吊带裙，姜财会说：“我闺女越来越好看了，听说最近有孩童碎尸案，你独自回家太危险，我去接你。”
类似的例子太多太多。
杜暖纯被她盛满恨意的杏眸刺激到：“你那是什么眼神？我才是你亲妈！”
“早就不是了！”
姜碎月觉得心好小，小到盛不住她所有的恨。
恨着恨着又笑了，喃喃自语：“是我自欺欺人了。”
三四岁是人能提取的最早童年记忆时段，她被面前的夫妻，丢弃在一个垃圾堆旁边，手里还有两个大草莓。
她死的那晚，变成阿飘飘到这里。
他俩正在给姜锦绣举办庆功宴，听到她死亡，只觉得晦气不愿多提。
她的生母，将心软给了姜锦绣，将嘴硬给了她。
杜暖纯被她荒寒至极的眼神震慑到，心脏漏跳一拍。
“姜碎月你疯了吗？前言不搭后语。”
姜财联想到她不去改年龄的事，好不容易压下的怒，再次火山爆发：
“你以为进了国家队，拿了奥运参赛资格，翅膀就硬了？就能冲天？连家里的电话都不接？！”
姜锦绣在一边冷眼旁观，眼神永远高高在上，带着些幸灾乐祸。
姜碎月看透了姜家人，愈发平静孤寒。
她今天过来，还带了样东西。
面无表情从兜里掏出一个很有光泽的银镯，放在桌上，声音平得像湖水：
“这个还给你们，我不要了。”
“杨家才是我的家人，我已经回到了他们身边。”
“既然我这么不讨你们欢心，让你们蒙羞，你们就当我死了。”
姜财瞳仁剧烈收缩，脖子泛红，上面青筋隐隐凸起：“这是要跟我断绝父女关系？”
“对。”
“好！姜碎月你很好！从此，你跟姜家没有任何关系！你给我滚！永远别回来了！”
姜碎月快速将桌子上、地板上的好的荔枝，全部收起来，放回箱子，抱着箱子往外走。
杜暖纯脑子发懵，吼道：
“我知道，你嫉妒你妹妹比你优秀，故意使小手段不愿意去改年龄。我今天最后再教你个道理，钻石的锋芒永远不会被尘土埋没，你毁不了锦绣的！”
她不会知道，很快，姜碎月就把这句话还给他们。
“哦。”
姜碎月被打得半边脸火辣辣。
她不想再挨打，背影走得决绝。
像只战败却不低头的孤傲狮王。
杜暖纯眼前万物似乎有重影，她甩了甩头，头一次六神无主，下意识往前追了两步。
“妈，我肚子疼，好像吃了荔枝不舒服，”姜锦绣拉住她胳膊。
杜暖存注意力回笼，立刻紧张心疼起来：“很疼吗？涂点驱风油看看。”
姜财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反骨的姜碎月。
看了眼打红的掌心，依旧被气得浑身发颤。
但凡她稍微软下声音，他都不会跟她断绝父女关系！
“没有姜家，我看她能走多远！能翻出什么浪花！”
“锦绣才是我们姜家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