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苏瑾说的那一番话，把她吓了一跳。
好不容易这几天才做了不被抛下的梦。
吓出来的这一激灵，又让她想起了那些梦境的内容。
她那无处安放的不安感，飘荡着、刺激着她。
苏瑾点着头，揉了揉她的脑袋：“放心，肯定不会的。”
姬似玉没说话，只是用脑袋拱着苏瑾的胸口，整个人像一条蛇一样的，盘在了苏瑾的身上。
张金石和李善为他们挑选出合适的人选，并非一件容易的事。
在苏瑾提出这个提议后，半个月的时间里，别说李善为和郑安，就是张金石都没能挑选好合适的人。
这是一份并不那么辛苦，但功劳还很多的工作。
就像苏瑾说的那样，没本事的就该从他们的位置上退下来——这话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说，是对的。
但对一个参与者而言，这话就显得冷酷无情了一些。
合适的人选太多。
张金石有些纠结，要把哪些人放到这个位置上。
对于世家而言，其实也差不多。
他们家族内部，也都是有一些门门道道的。
而就在他们纠结着，该选出哪些人选时。
扶风县，开展了浩浩荡荡扑灭蝗虫的运动。
入了夜。
田埂外挖好了沟渠，县尉差遣着差役，点燃篝火，橘黄色的火苗倏忽窜天而起，就熊熊燃烧了起来。
不多一会。
就见铺天盖地的若虫，蹦跶着从各种想象不到的角落中涌了出来，密密麻麻，让人只是看了一眼，就浑身的不舒服。
还有些已经孕育成熟，铺展着翅膀，飞向沟渠中。
“我的亲娘，这蝻虫这么多的？”一旁帮衬的汉子，狠狠吞了口口水，瞪圆了眼，踉跄慌忙着后退。
过来看热闹的老人也同样瞪圆了眼，倒吸一口凉气，然后…吸进去几只蝻虫，让他连忙呸了出来：“这要是成灾，那别说今年，明年、后年怕也都是要遭殃。”
有孩子疑惑不解：“这么多，咱抓起来吃就是了。”
一边说着，他还流起了口水。
以前没蝗灾的时候，他捉过这东西，娘亲骂骂咧咧地给他做了一顿——拍上点可怜兮兮的小米面，然后在向猎户讨来的动物油脂里一炸，金黄喷香。
那味道，他到现在都忘不了。
虽然他也的确没吃什么好东西就是了。
“不一样！”老人摇了摇头，“那完全不一样！”
“平日里的蝗虫，那叫蚂蚱，是无害的。”
“可这蝗灾里的蝗虫，那是受蝗神诅咒，有毒的，就是鸡鸭都不吃它了，人吃了它那是会死的！”
老人面色严肃，没有开玩笑的模样，他说的这话，也的确没有开玩笑。
蚂蚱和蝗虫是一种东西。
但同一种东西，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称呼，代表了普通百姓对它们最朴素的认知，老人五十多年，经历过许多场蝗灾了。
他亲眼见过，有人实在饿得受不了，捕了蝗虫去吃，第二天一家七口全都死了。
老人在小时候，就听他那一辈的老人说，蝗灾是蝗神对这个王朝的诅咒。
自从那七口人死了后，他就深信不疑。
不然…
平日里吃着无事的东西，怎么一到蝗灾里，吃了就会死人呢？
在沟壑那捕杀着蝗虫的差役，听到老人的话，把脑袋给转了过来，一脸正色：“这位老丈，您这话说得不对。”
老人板起脸：“我哪说得不对了。”
“蝗灾里的蝗虫之所以不能吃，是因为蝗虫聚集到一定规模后，它身体里就会产生出毒素来。”差役磕磕巴巴地解释起来。
这是衙门下发给他们的任务。
除了扑灭蝗虫外，还要给百姓们解释这些东西。
不理解不要紧。
背，就死记硬背！
不识字也不要紧，找人读一句、学一句。
这是朝廷那边的要求，务必要把这个消息给传播出去，虽然他们不明白，这样的一句话有什么用。
但朝廷的命令，哪有违背的道理。
“哪有这么荒谬的事。”老人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它要是能自己产毒，岂不会把自己给毒死？”
旁边的小孩嘟囔了一句：“毒蛇也没见把自己给毒死啊。”
老人回瞪了他一眼。
小孩立马缩回脖子，不敢再顶嘴。
差役不怕，他嘴硬说道：“我也不知道，但这是朝廷那边颁布的命令，说是要什么…科普扫盲？”
“蝗灾就是蝗灾，没什么蝗神捣鬼。”
老人嗤笑一声。
“是朝廷哪位大人说的？”庄子里唯一一个读过书的人，缓缓开口询问了起来。他今年不过二十多，虽还没被举荐，但学识出众，是庄子里公认的乡贤。
差役皱着眉，细想了一会：“好像是…苏握瑜，苏郎君？”
苏握瑜？
这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这是哪位郎君，官居何位？”这名读书人又接着问了下去。
他打算看看这个人的官职如何，再选择信不信这一番话。
要是官职低了，那就不信。
要是官职高…那姑且还是可以信一信的。
差役拨浪鼓似地摇着头：“我又不是永宁人，哪知道这些消息，听县长大人说，是一个极其贤德的人。”
“哦，对了，郑公、李公还被他给难住过。”
“前一段时日，县长就拿着那位苏郎君出的题目，整日神神叨叨的，连饭都不好好吃，着了魔似的。”
这名读书人脸色顿时严肃起来，他认真地点了点头。
难住了李公、郑公。
看来这位名不见经传的苏公，也是一位大人物。
既然如此，那他的话，就是能信的。
读书人正色道，朝着看热闹的人群呼吁了起来：“大家也都听到了，这蝗虫啊，背后没什么蝗神。”
“苏公都发话了，那就一定是没错的。”
“我看明日，就去把那个蝗神庙给砸了。”
说着，他顿了一下，朝着人群里的一个略有些痴傻的男人开口：“张家老四，你明天好像没什么事要做？”
张家老四老实巴交地点了点头。
“那你明日，去带着些人，把那蝗神庙给砸了。”读书人吩咐了起来。
他话说得漂亮。
可真让他自己去做，他是没这个胆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