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骄傲且自豪地把成果摆在了苏瑾的桌案上。
一沓厚厚的纸张。
按照市场价来算，这些份量的纸甚至可以换到七八石粮食。
“新纸造出来了？”苏瑾拿起一张，抖了抖，纸并不是很平整，毕竟是湿纸而后又晒干的。
有那种一层凹进去、一层凸起来的现象。
不过这种现象很正常，毕竟是人手制纸，过于平整反倒稀奇了。
纸张的厚度并不是很大，拿起来足以透光。
他又提笔，在纸上写起了字，墨汁留痕、洇染漫了出去，没有那种太过离谱的阻塞感。
竹纸的效果是好的。
紧接着，苏瑾又拿起一张桑纸，同样提笔写字。
桑纸的效果也很不错，至少是能留住墨汁的。
和前世那些手工纸自然是没得比，那就更不要说和工业化的纸张相比了，但质量比这个世界的纸张好太多。
“成本如何？”苏瑾又开口问道。
三个人摇了摇头，杂七杂八地开口：“回郎君，几乎没什么成本。”
桑皮、竹子，这些都去野外砍伐就好了。
至于草木灰，家里做饭还有剩余，而煮制竹子、桑皮，也需用到木材，而这一步骤，就又会生产出草木灰。
他们还没到要去外面收购草木灰的地步。
算来算去，真没什么成本。
苏瑾摇了摇头：“算上你们吃饭耗费的粮食，这也是成本的一环。”
这也算成本？
三个人对视一眼，琢磨了一下，认识字的、年纪最大的那位开了口，轻声说道：“那大约这两月的成本，是在十六石粮食左右。”
他们三人都比较能吃。
大概三四天就要吃掉一石粮食。
“产量如何？”苏瑾问道。
年纪最大的那人老老实实回道：“每天能产七十刀纸。”
来之前，他们就请严松算过。
几个人甚至颇为奢侈地用了一张纸来计算。
以他们这种纸的质量，一刀卖出去两石都不过分，每天就能赚一百四十石粮食，一个月就是四千二百石。
他们能拿一成，也就是四百二十石粮食。
这一个月甚至就比许虎一年的俸禄还高。
这让他们心肌梗塞。
发达了，是真的发达了。
他们觉得这个产量已经很高了，“满足”这两个字已经无法形容他们的内心情绪。
但…苏瑾微微皱起眉，摇了摇头：“不行，这产量太少了。”
少？
三个人一愣，眨巴着眼，一天就一百四十石粮食了啊！这难道还少？
少，当然太少了。
一天七十刀，其中一半得拿出来供应整个永宁城中的官僚体系的耗费，两千多张纸应当是差不多的。
剩下一半，在永宁城中一卖，连个水花都掀不起来。
更不要说扰动整个纸张的市场。
“去雇些人手，至少把产量翻五倍。”苏瑾沉默了一小会，做了个思考，吐出一个数值。
他原本想说更多，什么十倍、二十倍的。
但想了想，保险起见，还是说出了“五”这个数字。
虽然说商品质量好、价格也低。
可商业这种事，谁都说不准，像是他本科一个同学，清算专业的，这不仅是全国第一、甚至还是全球数一数二的。
他研究了个算法，应用也还算广，本以为自此以后福布斯榜上有名，结果…折腾了三年，自己都开始读博了，他一点名堂都没能折腾出来。
最终…把这个算法五百万就给卖了出去。
谁也不知道，大楚人会不会因为…价格太低了、不符合读书人高贵的身份，这种荒唐的理由，拒绝使用这些纸。
先试试水。
如果没有那种万中无一的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再扩大产量也不迟。
听到苏瑾的话。
年纪最大的那人微微皱起眉头，迟疑着、小声地开口：“郎君，如此一来…人多口杂，造纸的法子，很容易就泄露出去。”
苏瑾一挥手，这并不是个问题：“想要保密，有什么难的？”
“收集材料的是一批人，煮树皮的是一批人、捣浆是一批人……”
“让他们每一批人只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了。”
把一个步骤拆解。
当然，这也有泄密的可能。
但…泄密的可能要小很多。
当一个环节出现了泄密的人之后，就能做到及时亡羊补牢，不至于整个圈子的羊都被偷了去。
再说了，用麻造纸的技术，和湿纸法其实并没太大的区别，这采树皮、砍竹子的行为很难遮掩下去。
这个时代的人又不是笨蛋，知道了这一点，他们终究是能琢磨出湿纸法的原理。
重要的是抢占市场、是资本的积累。
有了资金，才能进行接下来的步骤。
年纪最大的那人点点头，恍然大悟，这是多么简单的方法，自己怎么就想不到呢！看来读书和不读书真的是有太大的区别了。
嗯…
等第一批纸卖出去，自己就要买几本书，好好读一读，最好是请一位先生来教自己，不过…
能请来哪一位先生呢？用纸当束脩会不会有些不合适？
“这两刀纸，我就先留下了。”苏瑾一拍这纸，轻笑一声，“你们再竹纸、桑纸各选一刀，送到张公、李公、郑公府上。”
“便说是我给他们的礼物。”
说着，他微微一顿。
“再让严松去挑选商贾，在城中置办一间铺子，去售卖纸张，规矩一些、也要弄得像样一些。”
三个人点头应了下来。
一个人开口问道：“郎君，那这些纸，我们售价多少？”
售价？
苏瑾琢磨了一下，还翻出一纸张，上面记载着的是大周的重量单位，他没怎么在乎这种事，记得不是很清：“一刀就卖一斗吧。”
嘶——
几个人倒吸一口凉气。
多少？
只要一斗？
这价格一下就下去十分之一还多。
“郎君，这价格会不会太低了一些。”年纪最大的那人开口询问，他的心在滴血，这样下去，他们一天可就赚不到一百石粮食了！
苏瑾摇摇头，一摆手：“成本才多少？一斗不低了，薄利多销嘛。”
薄利多销是一方面的原因。
另一方面…
他也是希望，能够更多的寒门、庶民出身的读书人，能够用得起纸，在他们心里留下一个好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