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赘。
是士族常用的一个手段，虽然他们不乐意承认，但事实如此，寒门、庶民中，总是会出现一些有才能的人。
他们想要出人头地、士族想要壮大自己的家族力量。
一拍即合。
找出一个女儿，让那人入赘。
当然…也有不愿意入赘的，那也很简单，这些人就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了，郁郁寡欢过一辈子，等到他们有儿子了后，也许他们的儿子依旧聪明，还愿意入赘了呢。
时间，是对士族们而言，最不值钱的资本。
袁家人微微一笑：“张氏动手还真是够快的，那这里就先祝贺你们了。”
张家人腼腆一笑。
至于严松会拒绝…
他们没想过这种可能，或许那些把书读“死”了的读书人，会有气节拒绝他们的入赘邀请，但一个心思活络的商贾，显然是不可能拒绝的。
商人和士子，这不是一两个阶层的差距。
“军营那边，你张家似乎有派人过去？”袁家人压低了一点声音，开口询问了起来。
张家人点点头：“你们家不也有人去了。”
他们俩相视一笑。
阻扰北梁和西蛮联合，只是靠这些读书人，是不可能成功的。
而如果不成功…
那这就不会是政治资本，而是会演变成为一场灾难了，一场…不知会有多少人头落地的灾难。
朝堂上就是如此。
只要事情做成功了，它就是正确的，只要它是正确的，无论做的有多么难看，哪怕是国君都没法指责他们。
他们占着大义。
至于国君会记恨他们…
一个活不了几年的人的记恨，有什么威胁？
所以他们听取了严松的意见，去鼓动北梁的士卒——
酉阳城外，一处兵营里。
军帐内。
一个中年男人看着围坐在他周边的将领们，面色严肃：“此次伐楚，是要同西蛮联手。”
“几位将军，此前可有听说？”
将领们面色微变，但他们可不是那些随随便便就会被蛊惑的读书人。
“左右不过巴地商贾妖言惑众。”一位将领摇摇头，冷笑一声，一边给自己缠着绷带、一边说了起来，“张郡守竟也能信那些人的话。”
他是刚刚处理一场哗变。
城里的消息还是传到了军营里，有不少年轻士卒接受不了这个消息，闹腾了起来。
他手上的伤，便是在刚才哗变里受的。
其他将领赞同地点了点头。
他们差不多也是同样的想法。
若是小道流言随随便便就信了，那还打什么仗，当别人的提线木偶就是了。
张郡守摇摇头，轻蔑一笑：“开明门前，那群读书人已经静坐抗议三个时辰了，可到现在朝廷也没给个说法。”
将领们依旧无所谓的表情。
静坐…算个什么抗议。
那群读书人是什么心态，他们也都一清二楚，无非就是想要彰显自己气节，以此出名，积累人望——他们年轻的时候，又不是说没做过这种事。
“不巧，我那不成器的侄儿，也是静坐抗议中的一员。”张郡守接着说了下去，“眼睁睁见着三公入了宫门，神色慌张。”
这句话，让这些将领们神色一沉。
“而且听说…”
“陛下听闻这消息在城中传开后，气晕了过去。”
有人坐都坐不住，猛地站起来，诧异地看向这位张郡守。
“此事是真？”这位将领皱着眉头，咬着牙齿，从齿缝里吐出了这么一句问话。
张郡守摇摇头，冷笑一声：“其他事也就算了，陛下、三公之事，我也敢、也有那个能力去编排吗？”
军账内的气氛凝滞起来。
将领们各有各的意思。
张郡守趁热打铁：“诸位将军，都是能征善战之辈，我大梁…国富兵强。”
“大虞无争天下之意。”
“而大楚…那个人已经死了，张金石也活不了多久了！后继无人啊！”
“一统天下之事，注定是我大梁的。”
“几位将军，那都是要青史留名，都是要在史书上列传、乃至于日后世界上有所留名的人啊。”
“何苦本就能顺顺利利完成的事，偏偏要在这最后一步上功亏一篑呢？”
他这几句话，扎中了这些人心头上最敏感的部位。
功劳？
地位？
军账里的这几位将军都不缺了，他们缺的是名声，担心的是日后史书上会怎么记录自己的那一笔。
真要做…那联合蛮子，注定臭名昭著的事？
他们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张郡守深吸口气，意味深长地说道：“几位将军…此时开口，那就是劝诫有方，此事民心所向。”
“民心不可逆啊！”
军帐内依旧沉默着。
张郡守一挥衣袖，缓缓坐了下去。
军帐里的这些将领，自然不是北梁全部的将领，只是两营军队中，能有些话语权的人物。
像这样的事，不止在这，在其他军营里，也有发生。
只是…
有人如这位张郡守一般，说得天花乱坠，能把人说服。
但也有人，口才不是很好，被军汉乱打一通，给丢了出去。
可总归是有人被说服了的。
被说服的还不在少数，等到第二天，就有七八名将军，联书上表，表示他们不愿意与西蛮子联手。
到第三天，这人数就翻了两倍。
而那些读书人…依旧在开明门前静坐，人数并没太多变化——第二天的时候，其实迎来了一波增长。
但如此静坐，伤神耗力，到第二天晚上陆陆续续撤走了不少人。
那位袁家人和张家人，面容憔悴，已没了说笑的心思。
他们没走。
博名声就是这样，若不冒着一些风险，又怎么可能博得过来。
孙仲礼坐在床榻上，似乎又衰老了许多岁，他手里捧着那些将领们的联名上书，整个身子都在哆嗦。
以他的才能，当然能看到…那些士族在这些事后的踪影。
可为什么…
这件事竟会让士族动手脚，远在大楚的那位苏握瑜、苏瑾小儿，他有预见到这一幕吗？
当然，最让他难以接受的……
是自己人生最后一缕希望被摧毁了。
被苏瑾、被自家国度中的那些士族、被这些自己视为肱股的将领们…
亲手摧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