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领队一席话把所有人的工作都安排得明明白白,但温小满听完以后,心里就有些犯嘀咕,那她呢?她做什么啊……
温小满心里正想着,就听到孙领队话音一转:“小温啊,你一个姑娘家,也就别留在现场晒太阳了,不如先去库房帮着整理下出土的文物?”
整理文物?听起来就是一份出力不讨好的工作,枯燥、繁琐还不容易出成绩。再者说了,都来考古队做志愿者了,谁不想去现场参加发掘工作,哪有人一来就立志去库房的。
温小满心里一沉,轻轻地瞟了钟晟一眼,脸上却笑了,没有对安排有任何反对,淡淡说:“行啊,我服从组织安排。”
说是整理出土文物,其实就是给文物编号、登记,毕竟是平民墓葬,随葬品并不奢华,金银玉器很少,况且历经多次盗掘,现在发掘出来的大多是一些残破陶器。温小满也没怨言,乖乖地跟在一个叫李芳的女研究员身后,去仓库里翻了一天的陶器碎片。
“哎,大半天了,休息一下吧。”芳姐递过来一杯水,闲聊着,“小满,是不是觉得有点无聊啊?”
“没有啊,都挺有意思的。”温小满放下毛刷,抿了口水,浅浅地笑着。
芳姐人很和气,性格又爽快,好心说:“没事,过两天我跟领队提提,你想去现场见识见识,也可以。”
“嗯……”温小满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转头却问了别的事,“那钟老师现在负责什么工作啊?”
芳姐一开始没放在心上,随口说道:“钟教授?他虽然是做文保的,但现在发掘上缺壮丁,他应该也在现场吧。”
芳姐回过神,看着温小满捧着杯子低头沉思的样子,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估摸着问:“你……和钟老师?”
温小满抬眼,眉眼弯起,笑得岁月静好:“没有,曾经给钟老师打过下手,感觉他人挺好的。”
芳姐怔怔地眨眨眼,赶紧哦了几声,自觉是自己想多了,心里尴尬,便转身继续做事了。
中午的时候,温小满和芳姐一道去领了盒饭。领盒饭的时候,温小满左右看了下,没有发现钟晟的影子。等温小满把饭吃了一半,才看见钟晟和孙领队一起走了进来,脸上明显带着沉郁。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钟晟这几天似乎在故意躲着自己,唉。
温小满垂下眼,憋着没吭声,甚是佛系地扒拉着盒饭里的几根土豆丝。
好在芳姐是个贴心人,急人之所急,问人之所切,拉着孙领队问出了温小满最想知道的事,她说:“老孙,怎么这么晚才来吃饭啊,是有什么新情况?”
孙领队摆摆手,脸上写满了心烦气躁,他叹了口气,说:“唉,别提了,又发现一个盗洞……”
芳姐一惊,手里的一次性筷子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新挖的?”
盗掘是考古发掘的大敌,在考古队进驻的情况下,仍然存在盗掘的话,那就是严重事故了。但幸好这个盗洞并不是新挖的——
孙领队示意芳姐稍安勿躁,解释说:“不是新盗洞,老坑了,在东边一个角,原来被杂草盖着,一直没发现。”
“这样啊,”芳姐也叹了口气,“这里可以陕西啊,谁都知道地底下有宝贝,盗掘也是免不了的事。”
孙领队有些失神地点了点头,一副心里有事的样子,说:“嗯,谁说不是啊,不过回头还得下到盗洞里,看一看墓穴损毁情况。”
就在这个时候,身边的钟晟接了一句:“下午我去吧。”
孙领队面带犹豫,支支吾吾地说:“这……不合适吧。”
芳姐性子直,最看不得人吞吐,说:“老孙,这有什么好犹豫的,你腰间盘不好谁不知道,前面几个盗洞,不都是钟老师下去看的嘛,怎么这个反倒纠结起来了。”
孙领队无奈地看了李芳一眼,刚解释点什么,被钟晟直接截了过去:“我没事,我去就行了。”
孙领队抹了把几乎光滑的后脑勺,颇有些愁地叹口气:“哎,行吧,下午我帮你把着,这次一定让他们手上稳着点……”
听到这,温小满心里一沉,扒饭的筷子突然一顿,默默把这句话记了下来。看来钟晟有事瞒着自己,温小满笃定地想着。
下午,温小满跟芳姐打了个招呼,说自己有点事,出去片刻,说完便走出库房,她走到考古工地,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站在远处默默围观。温小满有点担心钟晟,她了解他,刚才那番话说得没头没尾的,一定有隐情。
温小满来得凑巧,钟晟正往身上套专业的攀岩安全绳,一看就是在为勘探盗洞做的准备工作。
其实上午发现的盗洞,看痕迹,怎么也挖了有段时间了,但保险起见,孙领队还是让一个队员用仪器检测了一下洞底的空气质量。保证安全之后,全副武装的钟晟被吊在一个竹筐里,一点点放下盗洞里。
听到安全落地的哨声,温小满吁了口气,缓缓展开攥紧的手心,迎着阳光看,一层细细密密的汗。说不担心是假的,就算是此时,温小满的心还悬在半空中。下盗洞的过程中,一上一下是最危险的,无论如何,钟晟平安落地是个好消息。
温小满抿紧唇,擦干净手心的汗,她不想继续守着了,一直为钟晟担心,让她心里很不舒服,何况又不知道钟晟会在盗洞里耽搁多久,想了想温小满便头也不回地去了库房。
深夜,钟晟在宿舍洗过澡后,照例打开电脑加班,正准备写这一天的工作总结,突然听见房门被人敲响。
钟晟皱眉,心想有谁找自己,便出声问道:“谁?”
“是我。”简简单单两个字,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钟晟心里一紧,听得分明就是小满的声音,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裹着的睡袍,实在不方便见客,他有些慌地朝外面喊了一声:“稍、稍等一下。”
房门外,温小满靠着墙,等了他足足五分钟,钟晟才犹犹豫豫地开了门。
温小满的视线,仔仔细细把钟晟全身扫描了一遍,从钟晟略显潮湿的发梢、再到他上身扣得整整齐齐的衬衫,最后落在匆忙扔在床角的睡袍,她终于忍不住,挑了下眉。
至于么,这样子分明是刚刚洗过澡,却把衣服穿得严严实实,这是要做什么?
钟晟把门拉到一半,只留下一人宽的门缝,语气中带了丝犹疑:“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温小满又挑了下眉,钟晟这完全公事公办的态度,还带了十足的距离感,他这是在防着自己嘛?
温小满无所谓地耸耸肩,把手里提着的塑料袋往上掂了掂,示意钟晟看这里。
“这是什么?”等钟晟看清楚塑料袋里究竟装了什么,不禁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的?”
原来温小满拿着的塑料袋里面装的是红花油和一些跌打损伤的药棉药酒之类的。钟晟很意外,受伤的事他有意瞒下去,更不可能告诉温小满,那温小满是怎么知道的?
只要有心,什么事不知道,温小满瞟了他一眼,轻飘飘地说:“我听领队说,你前几天下盗洞的时候出了意外,身上受了点伤,我正巧去村卫生所拿药,顺手给你带瓶红花油。”
钟晟心里五味杂陈,说:“……费心了,谢谢。”
看着钟晟眼睛里闪躲的光,温小满笑了,心想你还能躲到哪里去,便说:“怎么,钟晟,连杯水都不请我喝,一个谢字就打发了?”
钟晟无奈,不情不愿地让开了门。
温小满顺手把她带了的红花油搁在了床头柜上,随口问了句:“你的伤养得怎么样了?”
钟晟不想多谈,轻描淡写地说:“养了几天了,快好了。”
“伤哪了?”温小满状似漫不经心地问着。
钟晟警惕地没有回答,薄唇被紧紧地抿成一条线,手却有些不自然背向身后。他不想让温小满知道,可她偏要问得这么仔细。
“伤在背上吗?”温小满皱眉,她看出钟晟的猫腻,有些担忧地向他走过去,“那这几天你都怎么擦的药?”
“给我看看。”温小满清楚地感知到,当她的手搭上钟晟肩膀的那一瞬,他身子倏地一僵。
“别……”钟晟低声说道。
这句话,急促而挣扎,那怕出口艰难,但谁都清楚,也是完全出自他的本能。
钟晟沉沉的呼吸声落在温小满耳侧,即便他没有主动挣开,但她也从这一个字里听出了十足的拒绝。
温小满眸色一暗,主动把手撤了回来,自己给自己台阶下,笑着说:“如果不太方便就算了。”
暧昧温度骤降,尴尬开始弥漫在室内,温小满忍不住退了两步,看钟晟兀自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样子。那样坚持的躲闪与拒绝,温小满不免有些心灰意冷,自嘲地勾了勾嘴角,说道:“夜深了,你早点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