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得很低,海面不安地起伏。黑色的船切开黑色的海水,留下白色的水迹。 日本分部把摩尼亚赫号伪装成了一艘渔船,船首上漆着“摩尼丸”3个白字。 恺撒正在处理帝王蟹,全身橘红的蟹被他用狄克推多拆开,雪白的蟹肉码在冰上,旁边有调好的山葵泥和海鲜酱油。 源稚生和恺撒靠在船舷边,前者抽烟,后者擦拭着手中长刀,一旁的不远处,叫做路明非的男孩百无聊赖地望着天。 一名穿着海蓝色制服的船员默默走到船舱的末尾,按住自己衣领的一角,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着:“从东京港出发已经三小时,快要抵达蛇岐八家的‘不沉之须弥座’,三人组下沉前我会再汇报一次,记得保持联系。”
“好。”
女声在他耳边响起,“你...注意安全。”
“到刚刚为止,我都能若有若无看到今晚的危险。”
船员说。 “你用言灵了?”
任然问。 “没有主动使用,”胡蜂扯着船员服,水汽让他有些不舒服,“但你知道的,这更像一种被动的预警,我觉得你和夏羡的预感是对的,今天的事情没那么简单......” “要退出吗?”
“已经没有退路了,”胡蜂冷声道,“现在团队不跟着我姓,而是姓‘夏’,或者说铭文‘大地与山’,人要摆清位置,夏羡给了我们多少东西,我们就要回报多少。”
“明白。”
“时刻监测‘辉夜姬’,她让我不安。”
胡蜂说。 “明白。”
“就这样。”
胡蜂主动掐掉通话,若无其事地望向海面,探照灯打向天空中,黑云翻滚远处隐隐有雷声,看起来今晚不仅有大风还有暴雨。 他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监测表,这并不是给他自己测心率的,而是任然对海下胚胎监测的孵化率,目前是32,显示为绿色,安全阶段。 不沉之须弥座,蛇岐八家旗下项目,能够在海上抵抗12级大风甚至海啸。在佛教中“须弥座”是指安置佛像或者佛塔、宝殿的台座,而此刻在海上的它们是当之无愧的不沉之座。蛇岐八家把全部的6座须弥座浮动平台集中在这里,作为这次深海勘察的基地。 摩尼亚赫号与须弥座的动力室相接,船坞中,岩流研究所正在对迪里雅斯特号做最后的检测,技术人员们大声呼喊,数以千计的电缆和迪里雅斯特号接驳,几十台仪器围绕着它闪动。 胡蜂又化身为了其中的一名,这对一个常年游走在刀锋之上的人来说并不困难,在这里他有一个合理且真实存在的身份,只不过那个技术人员本人正喝醉了酒呼呼大睡在自己东京的公寓里。 他认真地进行着手上的工作,但是仍旧分了一丝心去观察船坞里的几个年轻人。 路明非盘腿坐在船坞的角落里,旁边是同样盘腿而坐的楚子航,船坞中间的光在混凝土壁上投下他们长长的影子。恺撒没跟他们坐在一起,恺撒正在检测迪里雅斯特号的钢铁平台。 今天是胡蜂第一次近距离见到这三人,但他清楚地知道夏羡要求护着的楚子航是哪一个男人。楚子航正在一遍又一遍地反复擦刀,胡蜂突然觉得他是一个值得交往的男人,因为他自己也是这样,就算十分钟后要面对千军万马,他也要强迫自己有条不紊地做些什么习惯性的事情来让身体平静下来。 男人就是这样,不能露出胆怯的一面,不然站在自己身后的巨人就会消失,你将失去对抗这个世界冷漠的力量。 胡蜂收回目光前瞥了一眼稍微陌生的路明非,下一刻,他的身体突然颤了一下,眼前像是有雷霆乍现,他双眼一黑,差点晕倒在技术操作台前。 “库伯,怎么了?”
对面的技术人员关切地问。 库伯便是胡蜂顶替着的身份,他摇了摇头,继续“专注”地操作起检测工作,但心里却是波涛汹涌。 结束了迪里雅斯特号的最后检测,技术人员们纷纷离场,这台世界有名的潜水号被下放到须弥座的发射底部,长达12公里的安全索被挂在它顶部的安全挂钩上。 一切准备就绪。 本该跟随人群离场的胡蜂绕了一个大圈回到了须弥座的后方,他听见了“呜呜”的长鸣声几乎要压过涛声,6座须弥座上同时亮起黄灯,天空中的直升机、海面上来来往往的水警船、还有远处负责警戒的林组渔船都闪动灯光。 胡蜂扯下脸上的易容皮,这是章月交给他的,所以他才能肆无忌惮地伪装成那个叫作库伯的中年男人,当然,他自己还调查了对方的说话习惯和动作,以便最完美地完成潜伏的工作。哪怕这只需要他一个小时,他却准备了一周。 他脱掉技术专员的制服,身上是世界上最好的深潜服,这很贵,但自从他十五岁开始自己赚钱之后就没有考虑过钱的事情,并且他只要赚到了钱就会花光,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次出行还能不能活着回来。倒是任然那个女人特别喜欢存钱,在团队还叫“胡蜂小队”的时候,她常说等他们退休了,这些把钱花光的男人就要求她了,到时候她才是唯一的富婆而他们都要来给她打工。 胡蜂下意识地笑了笑,看着被他扔在角落的脸皮,摸了摸手腕上的监测表,他感觉团队里的伙伴和自己同在。 倒是那个嘴上跑火车说“与自己同在”的夏羡人影都看不见。 胡蜂抬头仰望,须弥座的顶部,源稚生那一身长风衣在风中呼啦啦作响,“现场指挥官源稚生就位,恺撒小组,你们准备好了么?”
胡蜂不再胡思乱想,拿出怀里的一张技术人员最核心的白卡,走进了须弥座的发射后台,底部的潜水坞就在他的不远处,迪里雅斯特号就挂在那里,蛇岐八家的蛙人组刚从海中浮出。 他拆掉了潜水坞的排气口,钻进了海水之中。 负载了重物的迪里雅斯特号坠向黑色的大海,从须弥座底部可见白色的气泡涌出,那是迪里雅斯特号释放的空气。 胡蜂化作没有任何人看见的黑影以惊人的速度掠向了迪里雅斯特号,他的目标是这个深潜号的排气孔,从那里他可以钻进驾驶舱的隔壁,那里是三号和四号水密舱的夹缝。在摸到排气孔的瞬间,胡蜂的身体骨骼沉闷地作响,像是收缩了十倍一般变得纤细无比,他将自己的身躯缩小,打开了舱阀的一半,钻了进去。 每次用缩骨功的时候胡蜂都会想起教自己这个的师父,他叫王保合,中国现存至今的缩骨功传人,一个卖艺为生的杂技演员。 胡蜂是在一次偶然认识他的。快二十岁的时候,胡蜂受邀去参加一个节目,他需要用绳子把一个老头子捆起来,对方要从绳子里逃出来。那时的胡蜂只是兴趣使然,他就是这样,如果感兴趣想学什么东西,他就会切身实地地去干这一行,而那段时间他在学着用绳子打结,他希望能打出一个没人能解开的结。 胡蜂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那个叫王保合的老头用气功发力,挣扎了一会儿他发现难以逃脱,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甚至胡蜂自己都有些怀疑自己打的绳结能不能困住这个老人,接着对方又试了一次,依旧没有脱身。 最终那场比赛以失败告终,这个练了一辈子缩骨功的大师在人生的最后一次比赛中失败了,有人发出了笑声,却被胡蜂当众驳斥:“他年龄大了,身体技能减退是正常的,你们不应该对一个老人如此苛责。”
而后胡蜂向他请教学习,把这门缩骨功学了过来,成了他后来很多次死里逃生的救命稻草。 三号和四号水密舱之间的狭窄空间中,胡蜂挤了进去,他在伪装库伯的时候查过了,这里全无可能塞进一个活人,所以装备部和岩流研究所的人都没有检查。 但下一秒,当他完全挤进来时,他的手突然触碰到了光滑的皮肤。 他在黑暗中勉强看去,一个穿着紧身衣、把自己更为夸张地弯曲在管道之间的女人,正冷冷地看着他。 胡蜂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咬了咬舌尖,但面前这个看上去和自己一样柔软无骨的女人还存在着,冷冽的视线快要把他杀掉了。 “你好,这么巧你也在啊?”
胡蜂想点头,但管道里的空间本就狭窄,这一下子挤进来两个人,哪怕他们都有绝艺在身,也无法更多地动弹。 酒德麻衣觉得非常操蛋,她完全没料到这个地方还会有第二个人出现,并且这个人看上去......很是眼熟。 “猎人?”
她说,“我在网站悬赏榜上见过你,你叫......” “胡蜂。”
他老实地回答,“在这里遇见实在不是所愿,有点巧不是吗......” 两个人沉默着。 酒德麻衣心中狂跳,她当然知道胡蜂小队现在已经被那个大地与山之王夏羡收编,所以才会被秘党悬赏通缉得那么高。而大地与山之王也是她们终会去击毙的目标! “我们的目的好像是一个。”
酒德麻衣率先说话,“互不影响,OK?”
“没问题。”
胡蜂说,“我总觉得你也很眼熟......” “你对每个女人都这样说吧?‘这个妹妹我好像见过的’,男人都是这样。”
“误会了。通个气,你是不是要保护谁?”
“路明非。”
“OK我要顺手保护楚子航,咱们互不相干......” “你别贴我这么近好吗?”
“你以为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