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尘居老板话音落下的时候,已经站在了我近前。像是幽灵般,无声无息。我没说话。他又笑了:“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鬼扯。”
我下意识的反驳道,这无尘居老板看起来是比我大一些,但最多大个十岁就不得了了,他去哪抱过我?他掸掸袖口,一双黑瞳占了近一半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我,嘴唇轻启:“哦,你那会儿刚四岁,怕是不记得,张阎王能捡到你,还得谢谢我。”
我猛然盯住他,只觉得浑身发凉。师父捡到我的时候,我正好四岁,但这事儿只有我和师父知道。师父作为殓魂师,经常四处跑,我什么年岁被捡到的,其他人只能说个大概。他却说出了具体的年纪。“你到底是谁?”
我戒备地看着他,锁魂绳蓄势待发,他但凡动一下,就能直接甩过去。他看着我的动作,有些好笑:“到底也是我将你送到了他眼皮子底下,你才能活命,不指望你像救命恩人感激,也不好这般吧?”
我没说话。这人太诡异了。上次鬼道士带我去无尘居捉人,还得给他供奉,明显是不想和他硬碰硬。我不敢妄动,只能狠狠的盯着他。“不用这样看我,今天请你来,也只是同你说几句话罢了。”
当我傻逼么?弄这么一出,只为了说两句话?鬼才信。“上次在无尘居匆匆一见,我便知道,殓魂师一脉又活过来了。”
好,我是傻逼。他提着个煤油灯,还这特么的一副闲聊的语气同我唠上了。我他娘的不想唠,但我跑不了。他只起了个头,似乎在想些什么,半晌没说话。我试探的往后退了一步,他眼皮就掀过来了:“这么站着聊天太累,你介意坐着么?”
介意。我话没能说出来,他手一动,我就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然后一屁股坐在了……一座坟包上。我像是被火烧了一样,立刻窜了起来。他手一压,我他娘的又坐下去了。靠,去你大爷啊!谁他娘的聊天是在坟包上排排坐啊,是打算一个聊不好,将我就地埋了么?“年轻人,不要太急躁。”
他一撩衣袍,也跟着坐下,像是坐在自家院子里一样随意。我只能沉默。他似乎满意了,还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又开口了:“殓魂师一脉,本来在张阎王那代就要断了。”
“这一脉比起其他派别,总是多了几分诡异,白理阳间事,夜断阴司案,这一句话便注定了殓魂师一脉不受待见。”
他的声音很轻:“区区阳间人,怎么能做的了这样的大事呢?”
我低头不语。这句话我在鬼道士那里听来的时候,也很震惊。区区十个字,将殓魂师的地位拔高了一大截,有时候便连我自己都在想,我不过是个普通人,怎么能担得起这样的重任来。“张阎王手段铁血,终于是惹了众怒,你当他只是因为替你改名,才死的么?”
他敲了敲煤油灯,灯光更暗了几分。我扭头看向他,问他是什么意思?他笑了笑,说你师父这一辈子断的案太多,再公正,也难免出现一些错案,这些错案,便是潺潺绕绕的业障,将你师父缠的透不过气来。他心知他撑不了多少年,忧心于殓魂师一脉没有传人,所以……“我将你送给了他。”
他偏头看向我,目光迫人。我没敢看他的目光。只觉得他这句话有些奇怪。什么叫他将我‘送’给了师父?“你从来没有想过你亲生父母是谁么?”
他突然转了个话题。我更愣了。确实,我没想过,可是作为一个自小就被丢弃了的孩子,不想这个,又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呢?“不,只有你不想。”
他笑着道:“人的血缘很奇怪,即便是远隔天涯,也会有所感应,你瞧,多少人明明过的很好,却仍旧要追根溯源,你为什么连想都不想呢?”
我知道个屁。我他妈的就是没想过,又怎么了?这些话我只能在心里吐槽,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些怕他。虽然他从出现到现在,也没做什么,但我就是有些怕他。“因为,你没有父母。”
他语出惊人。我差一点没有反应过来。他缓缓的起身,有些不耐烦:“讲句话而已,至于这么急?”
话音一落,我觉着眼前一黑,再亮起来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而四周也没有那些坟包。我站在泥泞的小路上,坐在一块石头上,被雨打了个透湿。鬼道士黑着一张脸将我提溜起来,开口就骂:“你是脑子有什么问题,啥情况都不知道,就敢大晚上的往外跑?”
我没说话。“怎么,被鬼摄了魂魄?”
鬼道士一巴掌甩在我脑门上,抓着我就往回走。我没动。他转头看向我,还要骂,我就开口了:“你知道刚刚是无尘居老板么?”
鬼道士愣住了,旋即抬眉:“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似乎很惊讶,随后脸色更黑了:“他同你说什么了?”
我定定的看着他:“你为什么这么问?”
是默认无尘居老板找我,就只会说几句话么?“他是个话痨,死的太久了,逮谁都要聊天。”
鬼道士道:“成了,先回去,你这一身衣服不换掉,等着生病呢?”
我沉默的跟在后面,直觉鬼道士撒了谎。无尘居老板那个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话痨,且鬼道士方才问我的时候,很慌,就像很怕我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话。不过我知道,就算我追问他也不会说,也只能选择沉默。回到了村部,已经是深夜。我将湿了的外套脱下来晾着,却怎么也睡不着。“无垠。”
鬼道士突然喊了我一声。我扭头看向他,就见他坐在椅子上,正幽幽地看着我。“靠,道长,你别大半夜的装鬼。”
我嚎了一声。他看着我,随后叹了口气,有些无奈,说有些事,我暂时还是不要知道的好,知道了,也只能徒增烦恼。“我知道,所以我不是没问么?”
我苦笑一声。这点道理,我也不是不懂,只是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憋闷罢了,不打紧,明天就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