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怀素念帐目时起,冯家的面上的不安便越来越明显。待听到怀素突然念起了之前的帐目,她的额上已经沁出汗来。。 张氏看着冯家的,冷冷一笑,道:“一斤茯苓粉只要五两七钱银,一斤二两却要整整七两银子,这帐是怎么算的,我也不问妈妈了。我只问妈妈,为何不依旧例向源发号采买,却换到了启泰号?”
冯家的一句话都不敢回,只伏地跪着不住磕头。 启泰号是崔氏的陪嫁铺子,这事儿府里并没多少人知道。崔氏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张氏这是冲她来的。虽不知张氏是如何得来的消息,但看她此刻举动,想是恨自己方才逼着她重罚了赵有才家的,才有了这番举动。 崔氏心中却真有些悔了。早知道刚才便不那么逼着张氏了,如今反倒让自己人陷了进去。好在她事先防着一手,而今却也不怕。想至此,她便向贾妈妈那里扫了一眼,随手端起茶盏浅浅啜了一口茶,然后享受地闭上了眼睛。 杭州云雾,是她最爱的味道,清浅缭绕、从容淡和。她抬眸,眼风扫过张氏,眸中隐着淡淡的不屑。不过是个寒门出来的小户女子,仗着爹会钻营做了高官,才能与她这大族嫡女做了妯娌。而今看来,手段还是太生硬了些。而这吃相么,也有些难看。真是叫她哪一只眼睛瞧得上。 贾妈妈自是收到了崔氏的目光。她略一思忖,便站起身来陪笑道:“大太太,可容老奴说两句?”
张氏收回看向冯家的目光,对贾妈妈温婉一笑,道:“妈妈说的哪里话,有什么您尽管说便是。”
贾妈妈便笑道:“这件事老奴却是知道的。那源发号换了东家,东西便不如往日/好,老奴便禀了老夫人,老夫人从几家里选了启泰号,说是老字号,东西精致。恰这时候冯家的接了采买一事,故而便从她手上开始了。”
张氏闻言,舒眉一笑道:“原来还有这个缘故。多谢妈妈提点于我。”
贾妈妈忙摆手道:“老奴哪里当得起。”
张氏和声道:“贾妈妈且请坐。”
又转向冯家的道:“既是如此,方才为何不说?还要贾妈妈来替你说。”
冯家的从进门开始便处于两眼一抹黑的状态,丁点儿消息都不知道,所以方才她才不敢胡乱回答。不说总比说错好,她当了这么多年的差,这点自保意识还是有的。 此刻见张氏问话,她依旧做出一副怕得要死的样子,颤声回道:“回大太太的话,奴婢……奴婢方才一慌,便没……没想起来。请大太太恕罪。”
“哦?你要我恕你的罪?”
张氏问道。 傅珺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听她的声音便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大胆的狗奴才,欺主竟到了这个份上!”
张氏猛地一拍桌子,声音拔高了几度,怒不可遏地道:“我先还以为是启泰号的货有问题,价格又比往常高出许多,这才叫人念了帐目来听。而今听贾妈妈所言,才知道启泰号竟是个极好的铺子。既是如此,那茯苓粉里又是怎么掺进了栗子面儿的?以前这种事情可从没发生过,只自你接管采买的差事后才有的。”
冯家的被张氏这一连串的话说得呆住了,竟接不上话去。崔氏倒是想开口,可张氏根本不给她机会,又继续道:“是了,你定要说这未必是你的错,可能是旁人趁你不注意掺进去的。可你细想想,采买管事是兼管验货的,这里头能做手脚的只有你,旁人哪来的机会?那库房可是有专人看着的。必是你自己扣下了茯苓粉,又怕数量对不上,便以栗子面儿充数,是也不是?”
冯家的大惊失色,张口想要喊冤,张氏哪里容她开口,怒道:“闭上你的嘴!我知道你们这些管家的妈妈们平素都有些什么手段,也深知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可再怎么着你也只是个奴才,没的奴才能越过主子去的。现今你就敢往茯苓粉里掺栗子面儿,那往后呢?是不是该往主子的吃食里下毒了?”
张氏的声音越说越高,最后那句问话简直是声振屋宇。崔氏一直想要开口从旁相劝,却被最后这句话给噎住了。 这正是方才她拿来堵张氏的话,而今张氏原话奉还,竟堵得她一时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冯家的此时是真的在发抖了。她伏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只高声叫着:“大太太,不是奴婢做的,真不是奴婢做的。”
张氏冷眼看着她道:“你自然是不承认了,我却有法子叫你认。”
说罢,她便转向了贾妈妈,陪笑道:“还要劳贾妈妈走一趟,去搜一搜这冯家的屋子。她若动过手脚,屋里必干净不了。不止茯苓粉,其他的怕也不会少。”
冯家的一听这话,脸色立时变得煞白,嘴唇发抖,哀求地望着一旁的崔氏。 崔氏面上此时哪还有半分笑容,一张脸早就沉了下去。 怪不得张氏方才处置起赵有才家的手段这么狠,原来都是为着堵她的口。崔氏现在才明白过来,张氏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只怕这冯家的今儿也保不住了。 贾妈妈此时也不好再帮腔了。她已经为了启泰号的事开过了一次口。身为奴才,再有脸面那也是主子赏的,要识得眉眼高低。张氏盛怒之下,贾妈妈难道还能顶着干?就算她是侯夫人的人,张氏身为主子也有得是手段收拾她。 张氏倒也不为难贾妈妈,另派了自己身边的刘妈妈带着几个仆妇,一群人浩浩荡荡去了冯家的住处。 冯家的住在平南侯府后头的长安巷里,这里的住户俱是府中下人,此时大部分人皆在当差,巷子里只有些孩子跑来跑去。 贾妈妈带着人径去了冯家的住的屋子,因她家中无人,便直接砸开了门锁,一群人一轰而入。 刘妈妈却是个细心的,严令长房的人不许乱走,一律跟在贾妈妈身后行事。打开一间屋便搜一间屋,行动皆在贾妈妈的眼皮子底下。这是长房避嫌,防着有人说嘴,贾妈妈自是心中有数。 不多时她们便搜检出了一堆东西。仅银锭子便有三、四十两,另有头面首饰若干。不过这些皆不算什么,说是主子赏的也不为过。 可是,待有人搜出一篮子个大新鲜的鸡蛋、半筐鲜嫩的蔬菜和一篓细碳的时候,贾妈妈便开始摇头;待又搜出了一口袋约五、六斤上好的玉粳米时,贾妈妈的脸色也变得不大好看了。最后,当一小瓮贴着侯府封条的蜂蜜落在贾妈妈眼中时,她已经完全无语了。 这冯家的实是太过于贪婪了。不说蜂蜜精贵,只那玉粳米已是十分难得。府里各房皆是有定例的,每月不过二斤而已,还不是每个主子都吃得上。她一个奴才倒比主子吃得还精细,这怎么说得过去? 一行人肩抬手提地回到了花厅,贾妈妈便向张氏复命:“禀大太太,这是从冯家的家里头搜出来的东西。并没找着茯苓粉。”
看着眼前堆成小山似的东西,冯家的自知大事不妙,只盼着张氏看在并没搜出茯苓粉的份上,对她网开一面,便伏地颤声道:“奴婢真没拿茯苓粉,求大太太开恩,求大太太开恩。”
张氏扫了她一眼,淡声道:“这个恩我可不敢开。这玉粳米一斤要一钱银子吧?这一口袋你一年的月例都不够。这还罢了,还有这蜂蜜,上头还贴着府里的封条呢,别告诉我这是主子赏的,这些东西从哪来到哪去,我心里皆有数。倒是我小瞧你了,你连几十两银子一瓮的百花玉浆都敢拿,弄个一、二斤茯苓粉进屋自是更不在话下。”
冯家的头上的冷汗一滴滴往下掉。此时再说什么都是无用,她只得求助地看着崔氏。却见崔氏管自低头抚弄着衣角上的绣花,根本便没往她这里瞧上一眼。 张氏又继续道:“你倒真是做得好管事,不过一个月的光景,便有如此进项。我当了这么些年的家,你这般人物却也罕逢。”
她这话极尽讥讽之意,难得崔氏听了纹风不动,还跟着道:“大嫂嫂说得有理。方才那赵有才家的也算罕物了,我也是吃惊了好一会子呢。”
说罢便用帕子掩了唇,眉眼弯弯而笑。 冯家的已是弃子,崔氏十分清楚。不过,比起张氏损了一个陪房,她陪上个冯家的又算得了什么?冯家的去了,再安插旁人便是,又不是什么大事。也只有小户人家出来的,才会将这些事看得比天大。 崔氏一向自诩洒脱,此刻计算清楚,更是摆出一副淡然的表情来,看上去全无芥蒂。 张氏亦笑看了她一眼,也不接话,只向着贾妈妈道:“劳烦妈妈走这一遭,辛苦了。”
又朝着下头的人道:“大家也都辛苦了。今儿这差事当得好,过后皆有赏。”
那些仆妇听说还有赏,自是人人开心。 张氏又沉声道:“冯家的自做了采买管事后,贪得无厌,贪墨公中钱物,而今物证俱全。来人,将她拖下去,先打二十板子。她如此贪墨,家中人等却不知悔怕,更不向主子言明,可见这一家子皆不是好的,也一并赶出府去,永不录用。”
说罢,便叫人将冯家的拖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