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我想让他出国,可是他最后还是选择留在A市,虽然学校也是顶尖的,但总觉得埋没了他,”程宥宁继续说,“我知道,他是不想留我一个人。”
“我想,我也得好好学习和她考同一个学校,我也要像他一样优秀才能配得上他。”
“这个不可能!”
“陆珩!”
程宥宁抬起头来,这特么让她怎么讲,分分钟出戏。陆珩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保证不再插话,他抬手碰了碰她的脑袋。“不许你再说话!”
程宥宁又警告了一遍。“其实肖越去大学第一学期还好好的,他每天晚上都会来和我一起吃晚饭,周末就给我补习。”
她的眼神本来还明亮清濯,说到这里,突然有些暗淡。她有些苦涩地笑了笑:“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变了,我要毕业的那个夏天,有天,有人给我打电话,说我妈妈在医院生命垂危,我赶到的时候……”程宥宁胸口起伏,好像在极力克制,陆珩搭在她肩的手紧了紧,程宥宁反而扯出一丝笑容:“我没事,我反而觉得我妈妈去世是一种解脱,你不知道,我还上小学的时候,程先生就说妈妈生病了,我差不多一个月才能见她一次,再后来,初中时候,我再也没见过她。”
她停顿了一会儿:“我在医院见到她的时候,她整个人苍白瘦弱的不成样子,全身上下仿佛只剩下骨头,她握着我的手咯得我生疼,我叫她她也没有反应……”程宥宁偏过头,抹了下眼睛,“后来她好像意识清楚了些,她攥着我的手,和我说,她不葬在程家,不葬在程家……”陆珩掰过她的脸,她表情扭曲,眼睛有点红。“他说他是爱她的,可是我妈妈却一点都不幸福。”
程宥宁摇了下头,她说的很乱,声音也很轻,但是陆珩明白了她的意思,“程先生来了,二话没说就把我送走了,结果当天就传来了她过世的消息,听说,她是自己吃药自杀的。”
程宥宁的肩膀终于开始抖动。“什么时候知道你不是程先生的女儿的?”
陆珩抱着她的肩问道。程宥宁吸了口鼻气:“没多久,妈妈葬礼之前我去找他,正好听到了他和医生的谈话,才知道的。”
天知道,她听到这个消息时,是多么震惊,世界仿佛一瞬间崩塌,她妈妈过世了,现在又告诉她,从小疼她爱她宠她的老爸,竟然和她没有一丝血缘关系,那种感觉大概比她妈妈死更让她觉得心如刀绞,那是对她人生的全盘推翻!也是那个时候,她才明白她妈妈为什么那么说,也是那个时候,她才明白以前很多怎么想也想不清楚的事。“知道你亲身父亲吗?知道你妈妈为什么自杀吗?”
陆珩又问了一句,打断了她的思路。“听说是我妈妈的青梅竹马,也是个画家,我也不知道,说是我妈妈听说了他去世的消息,情绪崩溃。”
程宥宁捂了捂脸。“听谁说的?”
陆珩拉开她的手。“什么?”
程宥宁耳朵还在嗡嗡的,没反应过来。“你的听说。”
陆珩盯着她的眼睛。程宥宁想了想,终于摇了摇头:“我舅舅,我以前都没见过他,但是妈妈葬礼的时候他来了,是他说的。”
“嗯。”
陆珩应了一声,他眸光深沉,仿佛思考了一下。“那段时间,我心情很差,于是约肖越,因为我不知道还有谁能说,”程宥宁紧紧握着拳头,“可是他……”“和你分手?”
陆珩挑了挑眉。程宥宁点了点头,交握的手指骨泛白。为什么她的亲人、爱人都要离她而去,为什么他们都不要她了?留下她一个人,独自面对。“知道为什么要和你分手么?”
程宥宁现在已经说不了话,只能陆珩问一句她答一句。“大概是嫌我烦吧,我以前很吵,肖越不喜欢,只是他不说。”
“现在也很吵。”
陆珩打断她,程宥宁现在只能翻白眼表示不满。“你说我是不是走不出来了,”她眉头紧皱,“为什么我到现在还是没有忘记啊!”
“这些事和别人说过么?”
陆珩抬起她的下巴,让她和他对视。程宥宁摇了摇头:“没有。”
她嗓音有些哑,和肖越分手后她就去了美国,那里没有人认识她,正适合埋葬,“不想说,也没有人可说。”
“有进步。”
陆珩嗓音低沉。“我有的时候特别讨厌自己,讨厌自己的懦弱,讨厌自己的无能为力,在美国四年,我除了逃避还是逃避,我曾经想,再也不要回来了,背着画架浪迹天涯,就这样过一生就好了,这就是我的梦想。”
如果不是陆珩,她一定就这样做了。“你心里有根刺,就算浪迹天涯,也不会安宁。”
陆珩拍了拍她的背。“可是我能拔掉么?”
程宥宁有些颓废,她妈妈的遗愿也完成不了,肖越也一直在她的世界里动摇她,“陆大叔,你说初恋为什么这么难忘,你有初恋么?”
“嗯,”陆珩看了她一眼,淡淡应了一声。程宥宁抬头看了他一眼,好像有点意外,但是又是情理之中,陆大叔都那么大年龄了,怎么可能没有过女朋友。“那你们怎么分开的?你又是怎么忘记她的?”
陆珩听她讲了这么久,作为回报,她也应该听听他的故事。陆珩突然低低地笑了笑:“不会分开,也不会忘记。”
陆大叔真文艺,程宥宁在心里吐槽了一下,不过陆大叔有一点说对了,她能痛痛快快地讲出来,确实心情好了不少,那种沉沉的压抑感,有了某种舒缓的情绪,现在回头想想,这些事也不算什么事,特别是陆大叔全程也没什么表情,他的淡漠让她心里也有了某种安定。这种感觉很怪,你越是藏着掖着,就越是无法隐匿,反而,你能去分享,去讲述,去平静的对待过去时,却仿佛获得了某种力量,就像现在的程宥宁,她和陆珩说完,觉得呼吸也畅通了不少,对于母亲的四年,对于肖越的情愫,这些东西可能她还是无可奈何,但是她好像可以更勇敢的面对了。“等等,”程宥宁理智回笼了一些,突然想起一件挺重要的事情。“嗯?”
陆珩思绪中断,偏头看她。“我今天下午去逛街,买的东西……”程宥宁抓了一下头发,她可真是蠢到家了!越是没钱就越是作,说的就是她,真是欲哭无泪!“真是聪明。”
陆珩反讽一句。陆珩看她情绪已经恢复,语气不明地说了一句:“其实面对也有很多种,你不要一直把自己封闭起来,也许某天你就发现一切都不同了。”
陆珩说完,颇为深沉地看了她一眼。“大叔,谢谢你,可是我还是不喜欢被勉强,我不知道自己能走多远,但是我希望自己可以走得很漂亮。”
程宥宁很真诚地说了一句。其实她在某些时候觉得陆珩是对她好的,至少他想帮她,虽然她觉得没什么道理,但是他还是用错了方式,她把自己的心封起来是为了避免伤害,和她的逃避无异。“我知道了,我希望,如果将来,你发现所有的一切和你看到听到的都不同,还能承受。”
陆珩声音沉暗,“还有,我不会勉强你。”
手机响起,他转身离开她的房间。“喂?”
他走到外面接起。“发给你的东西收到没?”
项子风熬了一夜,睡了一天一夜,一边摘眼罩一边问。“嗯。”
陆珩淡淡应了一声。“那我小侄女消气没?”
他打了个哈气继续问。“嗯,”那边项子风刚要欢呼,就听陆珩说,“但是要原谅你,”他哼了一声,“难!”
合着他俩和好了还都在生他的气?他是找谁惹谁了?明明是对他们好,还不领情!项子风闷闷不乐的要挂电话。“等等,”陆珩说,“还有件事要你查一下。”
陆珩你丫把我当免费劳动力也不带这么使唤的!陆珩没理他的抗议,挂掉了电话。四年前,当程宥宁经历这一切的时候,斑斑伤痕没有得到很好的疗养,以至于现在,伤口结了痂,想要痊愈,就必须再揭一次伤疤,但是如果处理不好,这个伤疤就会跟她一辈子,陆珩不愿意冒险,他可以等久一点,再久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