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修者！”
“我知道了，官家这边儿是派了我去，可仙门百家也派了精英弟子呢！我们这么多高手，你就放心吧！”
“哼！那你也得小心着点儿！”
上官希云不自觉地笑了笑，他知道小白是关心则乱。但这宫门深深，关心自己的人，也就只有赫连君白一人了。午膳时分已至，宫女内侍端着食盘走来，不出盏茶功夫，两人面前堆满了玉盘珍馐。“希云哥哥，书斋禁食啊，你就不怕纪先生罚你？”
“怕什么？等我立了军功回来，铁定封我个王侯将相什么的，届时就不住在这儿了！”
上官希云潇洒地攥了攥腕子，表示自己孔武有力，锦绣前程唾手可得。只是他习惯地用筷子将盘子里的肉夹开，肥的留给自己，瘦肉则分给赫连君白。他当然不会忘记，小白最是喜欢吃肉，却不爱肥的，丁点儿也不行。“咦？你的鲤尾辫儿怎么只有一边啊？”
“我……我来不及上朝了，所以只扎了一个辫子。”
上官希云仿佛习惯了他的马虎，起身坐到赫连君白身旁，娴熟地为他扎起了辫子。棕褐色的长发化作绕指柔，任黑甲青年温柔编织。发辫如同龙门锦鲤，鳞片栩栩如生。这是柴桑洲的习俗，赫连君白的母妃是柴桑的公主，因此自小学习柴桑的文字风情。“你脸怎么红了？还喘着呢？下次不要跑那么快嘛！”
末了，上官希云又道。赫连君白闻言，脸颊上的绯红更深了几分。只是他想起了两人的过往，又有些伤感。这赫连君白，贵为西河皇朝第十四皇子，却因为政治联姻的宿命，终其一生，也不过是长青帝手上的一件工具罢了。长青帝为了和柴桑洲的九浔皇朝缔结盟约，娶了柴桑的公主。而赫连君白也将在几年后出任遣浔节度使，路途遥远，怕是回不来西贺洲了。至于上官希云，他本是赤炎王府的世子，长青帝忌惮王府势力过于强大，便将他接到清露殿，与众皇子一同学习。赤炎王为表示忠心，毅然请命东征，带着七百万烈火军出了东海，至今未归。是以上官希云名为世子，实际上无非是个人质罢了。皇子公主和文武百官知晓这个道理，谁也没正眼瞧他，唯独赫连君白对他惺惺相惜。希云在小白七岁时入清露殿，算算时日，两人已相伴十载。“哎！小白，想不想跟我出去一趟，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不忍见赫连君白闷闷不乐，上官希云突然冲他挤眉弄眼，悄声说道。“啥？不会要我学你翻墙吧？”
小白下意识地瞄了瞄两侧的宫女内侍。他只是个不受恩宠的皇子，未经皇帝准许，如何能擅自离宫？“别怕啊你，我自有办法带你出去！”
赫连君白紧张地抿了抿嘴，今晚他的希云哥哥就要南下平乱了，若说不想跟上官希云出宫，恐怕连他自己都骗不过吧！“怎么样？需要考虑那么久吗？”
上官希云见他迟迟不回应，坐到他身边儿将其一把搂住，一双眼睛就差没贴到人家脸上了。小白自早朝上便一直心神不宁，这会儿近距离打量上官希云，才发现披盔戴甲的青年更显英武俊朗，那一双明亮炽烈的眸子，仿佛璀璨的珍宝，深深地吸引着他。“啊！我，我……”赫连君白赶忙低下头，不敢再看他。“嘿嘿！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
上官希云起身，顾盼左右，指了指一个宫女。“你留下，其余人都散了吧！”
“诺！”
……离火门，此处为皇宫城墙门扉之一，时刻有重兵把守。皇太祖以五行八卦的方位设立八大宫门，数这离火门与清露殿最近。“恭喜世子殿下了，殿下是要出宫去点将台吧？待您平乱回京，末将就得改口咯！”
一位虬髯胡须的大汉远远望见上官希云，立时走上前去迎接。上官希云经常翻墙外出，长青帝许是心里有愧，便暗中命守城将军放任不管。一来二去的，上官希云竟与离火门的守将结下了交情。“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儿！我可听说了，这次南州出了个魔头，嘿呀那叫一个凶残！”
两人寒暄了一番，上官希云搂着一个宫装侍女，抬步就要走出宫门而去。“哎！世子殿下，这位宫女是？”
这上官希云有圣旨在身，前往点将台领命，他自是没有理由阻拦。但按规定，宫女是不能随便出宫的，除非有皇帝或者正一品以上皇妃娘娘的谕令。“嘘！老魏你懂我的！”
上官希云一边儿给了他个不正经的眼色，一边往他怀里塞了一包上品灵石，说着说着甚至还在那宫女的身上上捏了捏。“这……哈哈，世子殿下慢走，末将祝您旗开得胜，武运昌隆！”
魏晏涯露出了一丝心领神会的笑意，挥手命人放行。眼看着一男一女的身影消失在官道尽头，他不禁无奈叹气。眼下这个节骨眼儿上，他自然不会为了区区宫女得罪上官希云。长青帝命世子南下平乱，有人说是让上官希云送死，有人说是给他立功机会，班师回朝后肯定要封王的。众说纷纭，谁也没个定论。……盛京繁荣乃西贺之最，热闹的坊市、琳良满目的商行、恢弘的建筑群，还有四处可见的帝都黑甲军，瞧得赫连君白眼花缭乱。这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离开皇宫，见到了外面的世界！啧！蓦地，小白眉头一蹙，一巴掌拍掉了腰间的大手。“你还要摸到什么时候啊？”
“噤声！这里还不安全！”
上官希云故作严肃，旋即又搂住赫连君白。“你怎么知道？以前没少干这种事吧？”
赫连君白恼怒地抬起头来。他穿上了宫女的服饰才混出宫门，这一副打扮却是惊艳绝伦，美得令希云心虚。上官希云尴尬笑笑，没有回答，只带着他租了兽车，一路来到了盛京西郊。越是远离皇宫，行人建筑就越是稀疏。尤其是西郊，三十年前被列为皇族园林属地，听说是要赏赐给太子殿下的。只可惜皇太子闹了些丑闻，近年来与长青帝父子不和，这西郊也就荒废了。“什么啊？一堆杂草，你就带我来这儿？”
“嘿嘿，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眼下四处无人，上官希云不好再搂着他，但还是牵着小白的手，两人穿过枯黄的草丛。又过了半炷香的光景，两人只觉得视野开阔，耀目阳光刺得赫连君白眯了眯眼。待他适应了光芒，顿时被面前的一幕惊呆了。那是一望无际的芦苇荡，赫连君白此前只在书上见过。花如棉絮，叶如剑。有风来，柔滑摇曳的青叶好像一双无形的手，撩拨着白色的、金色的、绿色的，甚至还有粉红的芦穗，也抚平了他的心绪。立夏时天气毕竟炎热，湖畔沼泽里水汽升腾，一些芦苇被氤氲雾气包围，似是人间仙境般。赫连君白伸出手，稳稳接住了一片白色芦花。他向半空望去，漫天飞絮，像极了清露殿冬天时的雪。“走吧，快到了！我要带你去的地方，就在这片芦苇荡后面。”
“还走啊，这片芦苇地绵延百里不止吧！”
小白嘟囔着，却是不想扫兴，率先往前走去。“啊！”
他一脚踩到了湿软的淤泥地，好在有芦苇杆垫脚，才没有弄脏了鞋子。这身宫装是跟一个宫女“借”的，要是弄脏了，未免有些失礼。附近多沼泽湿地，百里芦苇荡，看着是挺美的，就是有点儿不好走。上官希云宠溺一笑，赫连君白的心思他如何不知。下一刻，就连上官希云自己也很诧异，只见他将小白横抱在怀里，足下真元翻涌，整个人好像燕子般飞入芦苇荡。“你！你放我下来！”
赫连君白羞赧不已，这要是被人撞见了，可不得了。“哈哈！等你轻功胜过我再说吧！”
两人掠过一片又一片的芦苇田。那赫连君白修为才先天之境，与上官希云差得太远，许是因为这般缘故，挣扎了两下便也顺从了。立夏之后，芦苇荡里的蝴蝶多了起来，它们飞舞着，如同传说中美丽的花精灵。上官希云表面上目不斜视，实则将小白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他指尖催动真元，上位金丹修士对真元的高超掌控力，令他如臂使指，竟凝聚出一只小巧的网罩，轻而易举地就把身旁飞过的蝴蝶捉来。“想要吗？送你了！”
小白先是一愣，随后赶紧找出一枚荷包，把里面的散碎银钱倾倒一空。“快放进来。”
苍天为证，他上官希云在宫里也见过不少绝色美人儿！可他望着小白脸上满足的笑容，突然就慌了神，一腔热血直冲天灵盖！真元暴涨！金色小网，一化二，二化四，所到之处，没有一只蝴蝶幸免逃脱。“原来你喜欢蝴蝶啊，都给你！”
这荷包也是向宫女借来的，只有半个巴掌大小，哪里能容纳下如此多的蝴蝶，赫连君白顿时阻止。“停下停下！都溢出来！”
言罢，他将荷包里的蝴蝶尽数放出，眼看一只只小精灵在芦苇花下穿来滑去，他的眸子里多了些莫名的欣慰。上官希云太懂他了，一入宫门深似海，无情最是帝王家。在皇宫呆了那么多年，两人都渴盼真正的自由。只是，会有那一天吗？……百里芦苇荡之后，藏着一片平静的湖泊，湖泊上莲叶生香，不时有蜻蜓立在花苞上小憩。上官希云和赫连君白驻足湖畔，两人感受着湖面微风，心旷神怡。“水静莲香，惠风和畅，的确是个好地方。”
小白不禁赞叹。他头上的簪子被芦苇荡里的鹭鸟叼走了，棕褐色的长发散落，两条鲤尾辫儿随风飘摇，惹来身边的某人频频偷瞄。刚来的时候，他还好奇得紧呢。只缘那湖水居然呈现出娇艳的红色，乍一看仿佛一块巨大的血玉。但走进了细瞧，却发现在湖面下方有着不计其数的红色小鱼，它们簇拥到一起，贴着湖水浮动，才有了这美丽奇观。“这些鱼儿胆小着呢，我再给你看个好玩的！”
上官希云邪魅一笑，旋即从身旁捡起一块滑石，朝着红色鱼群中扔去。鱼儿受惊，立时朝两侧游去，但那滑石毕竟不是活物，没了动静后，鱼儿又游回了原本的位置。咚咚咚！数十枚小石子打在湖面上，鱼群随之变化，最终竟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白”字。“怎么样？厉害吧？”
“哼！我也会！”
赫连君白毕竟是先天境武者，腕力自是远超寻常人，他想也不想，依样画葫芦，抄起一把滑石打向湖面。鲜红鱼群再生变化，形成了一个“云”字。两人心照不宣，这分明是各取了对方名讳里的一个字。阳光逐渐变得柔和，想来是离日落不远了。酉时，点将台领命，意味着也到了两人分别之际。呼！上官希云深吸了一口气，四周安静无人，那呼吸声落在赫连君白的耳中，他没来由得心跳加快。“小白，我有句话想要对你说！”
倏然，上官希云转身看着他说道。距离太近，赫连君白吓了一跳，忘记自己正站在一片滑石滩，一不小心便向后摔去。要说这上官希云也是眼疾手快之辈，他赶忙拉住小白的胳膊，脚下一滑，却同样摔了一跤，两人双双倒地！扑通！赫连君白屁股一疼，抬眼只见上官希云正压倒在自己身上，两人的鼻尖几乎就要贴上了，仅能插进一张纸来。“你！你给本皇子起开！”
小白的脸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这一次，希云倒是没有妥协。正当上官希云想要说些什么，天色剧变！七彩祥云如游龙翻海，遮天蔽日！圣光透过云层普照大地，惊得两人赶忙站起身来。数息之后，但见祥云散去，苍穹骤现。“这……这是？”
恕上官希云孤陋寡闻，他可从来没有见过此等天地异象。十轮骄阳和十轮皓月，共同围成了一圈，日月之辉融化了漫天云层，繁星如棋盘般铺满天空。“日月同天！这是苍穹之环啊！”
一旁的赫连君白却是激动不已，他又蹦又跳，抓着希云的胳膊难掩喜悦。忧愁了整天，忽而又开心起来，上官希云不禁好奇。“日月同天又如何？”
“让你多读书！苍穹之环上一次出现是在六万年前呢！那一天，世间出了很多英雄人物，也是我们西贺皇朝建立之始！”
西贺皇朝的建立，要归功于赫连家族第一任帝皇——赫连霸唱！那可是个狠人啊，文治武功，无敌于天下！“这么说来，苍穹之环是吉兆？”
“当然是吉兆！希云哥，你说这是不是上苍眷顾，预示你要飞黄腾达了！”
赫连君白聚精会神地望向漫天繁星，他学过些占星术的本领，想要从星象中证明自己的猜想。上官希云被他逗乐了，笑着摇了摇头。他上官希云有几斤几两，自己还不知道吗？如何就能恬不知耻地和开国皇帝相提并论？但他转头看着赫连君白，那一身粉蓝长裙在穿过芦苇荡时粘了好些芦花，认真又期待的神情是他平生仅见。这一刻，六万年未曾出现的天地异象，也不及少年的美好。上官希云走到赫连君白跟前，高大魁梧的身形挡住了满天星。小白不满地嘟起了嘴，可仔细一看，那双炽热的眸子似乎比星月更为夺目？“我这一去，也不知能不能回来。”
“不许说！”
赫连君白下意识地竖起手指，按在希云的唇上，触及的温热令他慌忙又把手拿开。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上官希云居然一把抓住他的手，两人四目相对，无声胜有声。唳！天边儿传来阵阵急促的猛禽吼叫声，他们心知肚明，这是皇家狮鹫，有人来抓他们回去了。上官希云长叹一声，将随身的匕首取出，塞到赫连君白手里。“下次你七皇姐欺负你，就拿这把匕首对付她！”
赫连君白心跳得更快，这就到了分别的时候？他从未像今天这般快乐过，却也从未这般悲伤过。“放心吧！我堂堂金丹上位高手，真打不过了，跑总还是能跑的……就是你不在身边，有些不习惯罢了。”
天上的狮鹫群发现了他们，正急迫地朝他们飞来。这些禽兽凶威赫赫，将湖中游鱼尽数吓跑。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赫连君白拔出匕首，寒光闪烁，便把自己的一条鲤尾辫儿割了下来，作为临别回礼赠给了上官希云。“我等你回来！”
两人相顾一笑，双双恍惚了一瞬。他们同时冒出了一个念头，或许这次分开，将会是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