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一月的惊呼,不是没道理的,只因眼前这男子虽然戴着口罩,但他露出来的眉毛,那一边有道浅浅的疤痕,桐一月记得很清楚,这就是Tomi那位助理的形象。昨晚那样的情况,光线太黑场面又乱,桐一月没看清楚这疤痕还不敢妄下判断,可现在,她觉得99%可能!这位助理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焦虑,但还是保持着镇定说:“翁太太,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这么激动,虽然我也很意外会在这里见到你,不过,真是抱歉,我还有事,失陪。”
太狡猾了,这家伙不否认也不承认,打马虎眼儿呢。桐一月按捺住心底的激动,望着他的背影,想再追问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可是,她现在最想知道的是到底Tomi在不在?但对方显然不想回答,走得很快,桐一月追不上,回头又再看看那后院的大门……难道Tomi在里边?这个想法越来越强烈,桐一月就那么神差鬼使的,慢慢走回到院门口,却只能局促地踱来踱去。这可是寺庙,不是酒店宾馆,僧人也都是男的,她不方便进去,可是,这道门,就像是有魔力似的,像有什么在召唤她。Tomi……Tomi会在里边吗?桐一月原本低落的心都被提了起来,不由自主地会去猜想。在这里站了好一阵子,周围的气温都变得有些凉了,桐一月也抱着双肩,在寒意中瑟瑟轻颤着……山上果然不能待久了,衣服穿得不够,受不住寒气。望着眼前的紧锁的院门,桐一月心里无声的叹息,正转身之际,却听里边传来一个嘶哑低沉的男声,带着熟悉的讽刺:“你这么虔诚地站在门外,就为了一个才见过几次面的男人?就不怕你家翁冕知道了会吃醋?”
这声音……这是……“Tomi!”
桐一月惊喜地喊出声,心里在欢呼着,可是当她反应过来他所说的话,她就皱起了眉头。“你不止一次提到翁冕,为什么?你以为我和翁冕的关系不正常吗?我们根本不是外界想象的那样,我们是清白的。”
桐一月也说不上来为何自己会在意Tomi的话,其实对于她和翁冕的流言蜚语,她早就听过无数,但唯有Tomi所说的能激起她心底那一点酸意。Tomi却冷冷地说:“你何必跟我解释?”
“我……”是啊,桐一月也惊觉自己的异常,干嘛要解释,平时又不是没被人误解过。桐一月一阵心烦意乱,隔着院门,她看不到Tomi,却能听出这声音,那么厚重的颗粒感,像磨沙纸似的,就是Tomi无疑。她应该追问的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昨晚是不是他?“Tomi,你不是回M国去了吗,怎么突然会在这山上的寺庙里?还有……昨天晚上,你和你的助理,是不是去了山脚下的小树林?”
里边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半晌之后才慢悠悠地说:“桐一月,你是不是过于关心我了?难道你真的喜欢上我?不然你怎么会对我的私事那么在意?”
桐一月紧紧咬着下唇,她能听出他讽刺的语气,她应该转身就走的,可是她做不到。她真的很想很想再看看这张脸,想看看那熟悉的背影……她知道这是在找自虐,但她的意识不受控制。连自己都有点迷糊了,她到底是因为Tomi像翁析匀呢还是真的对Tomi动心?“我……我只是……只是……”桐一月脑子混乱,说话都不是顺畅了。“我说过,我不会对你有兴趣。如果你真的喜欢上我,你就趁早死心,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他冰冷无情的声音,如冰凌塞进她的胸口,激起她的疼痛,冷冻着她滚烫的血液。她呆住了,几秒之后她才自嘲地苦笑,自己这是在干什么,面对这个男人,她一再地失控,甚至还在这儿等了好半天不走……这不是她该有的行为,她是迷乱了,她该清醒了。桐一月深深地呼吸一口气,尽量保持平静地说:“抱歉,打扰了,告辞。”
简单几个字,桐一月不再逗留,毅然转身,狠狠咬牙,告诉自己不能回头不能沉溺在幻想里,她爱的是翁析匀,而院门里那个人是Tomi。即使两者有相似,可他毕竟不是翁析匀啊。如果是她老公,他怎么会忍心让她在这寒风里站那么久?外表的相像只是一层虚幻,她爱翁析匀的灵魂,爱他身上所有的优点缺点,而Tomi只会讽刺她,打击她,这样的人,又怎能跟她的老公相比?桐一月就这样不停地告诫着自己,然后,走出这片竹林。程松和彭陆都在等她,见她出来了,焦急地迎上去……“天色有变,我们得赶紧下山去。”
桐一月抬眸望望头顶,确实天色不如先前那么亮丽了,远处还有一片乌云在缓缓往这边移动,看样子不妙。三人急匆匆下山了,而桐一月不知道的是,在她走后,那院门竟开了,走出来一个男人的身影,在外伫立良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也很意外,在这里居然遇到桐一月了,而她好像也在做着某一件危险的事。或许她自己还没意识到那种可怕的危险,以为只要有两个保镖在身边就能平安无事了吗?她真是……太掉以轻心了。这男人眉头深锁,双眸里尽是担忧,很难想象他先前还对桐一月说着那么冷绝的话。就这样站着发呆也过去了大约一小时,天空越发阴沉,像是快要下雨的样子。他返回院门里,正好有僧人过来说,该到晚饭时间了。他借宿在这里,但却是不会跟僧人们一起吃饭的,他有专门的伙食。他也不吃荤,只吃素,并且晚上这一顿,不吃米饭。在这清静的地方,就只有他和助理两人在吃饭,三个素菜一个汤,简单朴素的一餐。“怎么?您吃这么少,没胃口吗?”
Tomi摇摇头,喝了两口汤,夹菜却是很慢的,好像筷子都很沉重,这不是有心事是什么,还不承认呢。助理只能无声地叹息,知道这人是因为什么会傻呆呆的,还不就是心里有牵挂么。这时候,一个穿着素色僧袍的和尚跑进院里来拿东西,引起了Tomi的注意。“拿绳子做什么?”
那僧人一边跑一边匆忙说:“有人掉下山了,我们去救人。”
“……”掉下山,怎么掉的?是谁掉下去了?此时此刻,在半山腰的某一处陡峭的崖壁边上,程松正一脸焦急地冲着下边大喊……“桐一月,桐一月……桐一月……”“桐一月你怎么样了?出个声……”看这架势,是桐一月掉下去了。这山不是风景区,路都是长年累月被踩出来的,不是特意修葺的,也没有任何安全防护措施。平时也都还好,小心点贴着里边走就没事,但前两天这一片下雨,山石泥土都所松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可能来个滑坡。桐一月也是运气不好,在她掉下去之前,程松走在前边,没事,但她后来一脚踩下去就松动了,身子往下坠,抓都抓不住。下边又是一片密林,加上光线不好,站在崖壁边上也看不到下边是什么情况,没有工具的话,很难救援。所以彭陆回去寺庙搬救兵了,拿来绳索,就可以下去找人。如果是掉在山脚还好,但偏偏不是在山脚,是在半山腰,只能从这个地方下去,希望桐一月命大,不要碰到尖锐的或者硬物比如石块什么的。桐一月掉到哪里去了?她此刻正在一个土坑里,刚才掉落进来时虽然没有受重伤,但也是头昏眼花的,脚还扭到了,很疼,胳膊和腰上有些刮伤擦伤的痕迹,不过好在没有更深的伤口,如果及时来救援,安全上也没问题。但坏就坏在……下雨了。这土坑上边那周围有松动的大树,还有石头,如果雨势很大,土坑的口子有可能会撑不住往下陷,那棵大树的根部如果松动,土坑也会塌。而桐一月还在里边,爬也爬不动,跳也跳不上来,最要命的是她现在……好冷。雨水倾泻而下,瓢泼大雨电闪雷鸣,在天际划过可怕的电蛇,轰隆隆的雷声响彻山谷……桐一月不但冷,而且脚还痛得不能动弹。没流血,就是肿了,需要立刻医治,但眼下,她连怎么从土坑里出去都不知道。虽然桐一月很肯定程松和彭陆会来救她,可是现在天黑了,天气也这么恶劣,他们能不能尽快赶来,还是个问题。桐一月全身都在哆嗦,感觉自己快要冻成冰棍了,那雨水无情地洒下来,连血液都要给她冻僵。桐一月缩成一团,抬眸看着右上方土坑的边缘,那里的大树,会不会真的倒下来……土坑一旦垮塌,桐一月就会被埋在里边,她会死……“不……我想死……我还有孩子……我不想死……我想活……”桐一月心底在悲鸣,渴望活下去的念头越来越强烈。可是,现实是残酷的,在这样恶劣的情况下,救援的人不可能那么及时赶来,而那棵大树已经倒下来,土坑瞬间塌了大半。桐一月的身子被埋,只露出肩膀以上的部位还在空气里。如果再继续塌,她就真的完蛋了!她闻到了死亡的味道,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冰冷,好似是到了地狱?在大自然面前,人的生命太弱小太脆弱,桐一月想不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告别这个世界。暴雨、雷电、狂风……这是她的世界末日吗?桐一月大半个身子都被泥土掩埋:她感觉心跳都快没了,呼吸越来越困难,最后只能绝望地闭上眼睛……“也许是翁析匀在召唤我了……他也想念我了吧……”桐一月泪如雨下,她只能在死亡来临之际,用这样苍白的安慰来说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