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之事,是我对不住你,是我之过。你若心有怨气,便是当场杀了老夫,我也绝无二话。”
柳如风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语气说不出的平静。听了这话,药婆婆多年来的那股恨意顿时有如云烟,消散得七七八八。恨由心生,因念而起,用情有多深,恨意便有多重。她虽对柳如风不辞而别心有芥蒂,但如今亲眼见到了他时,却又被柔意充斥。不过,药婆婆还是故作高冷,静静地立在前方,不肯开口。见对方半晌不曾动手,柳如风又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继续轻声说道:“梦珊,我就知你不是无情之人。你听我解释,当年之事另有缘由……”他正待向前几步,靠近药婆婆时,却又被对方冷着一张脸看得有些心里发毛。柳如风讪笑一声,停下了脚步。突然,柳如风余光扫及了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徐天。不知为何,一看到对方那置身事外的模样,他心底便没来由一股怒意。以他老奸巨猾的心思,又如何不能猜到这其中的前因后果。若是其所料不错,这小子十有八九便是把他给卖了,所以药梦珊才会寻到此处。所以,柳如风怎么看徐天也看得不顺眼,便将所受的气一股脑撒在了他身上。徐天表面上垂首低头,静候一旁,装聋作哑地淡化着自己的存在。实际上,他正支着个耳朵,一动不动地听着二人的谈话,心里啧啧称奇。药婆婆与柳师叔之间定然是有什么不得不说的过往,否则都几十年过了,一见面还是如此失态。就在他听得入神之时,腰间突然一震,传来一阵痛意。徐天愕然转头,便见一只硬底布鞋嘭地落地,掉在自己脚边。而适才兀然击中他腰身的罪魁祸首,便是这只臭鞋。徐天抬眼一望,便看见不远处柳如风双手叉腰,恶狠狠地瞪着自己。此刻,他单腿站着,抬起的那只脚上光溜溜一片,鞋袜都已无影无踪。他好似金鸡独立,又好像一根竹杆盘在地面,一动不动,脸上泛着淡淡的冷笑。徐天看了看身旁的布鞋,又看了看光着一只脚毫无风度的柳如风,嘴角一阵抽动。看师叔这意思,是嫌自己碍事,要赶他走啊。不过走就走,为何非要动手,还做出丢鞋这般不雅之举,当真是有辱斯文。他摸着腰间被击中后隐隐作痛的之处,暗皱着眉摇了摇头。“药婆婆,柳师叔,晚辈尚还有要事,先行告退了。”
徐天冲柳如风二人有气无力地拱了拱手,扯着嗓子喊了一声,便转过身,打算就此离去,省得招人嫌弃。“慢着!”
徐天身后响起柳如风那语气不善的喝声,让他不得不停住身形,无奈地看着对方,开口问道:“柳师叔,不知还有何吩咐?”
柳如风面无表情,先是指了指他那只光着的脚,一会又伸出手指点了点徐天脚边的布鞋,鼻子间发出一声轻哼。徐天半晌无语,但犹豫了片刻后,终是只好乖乖地拾起那只鞋,老老实实地步至柳如风身前,旋即将其轻轻递出。柳如风接过布鞋后一咧嘴,又冷冷地低声说道,“小子,回去再收拾你。”
说完,他也没空再理会徐天,忙将鞋重新穿好,好似变脸一般,瞬间绽放谄媚讨好的笑容,对着脸色微寒的药婆婆露出那一口老牙。药婆婆见此,原本紧绷的脸庞憋着一丝笑意,满心的怨言荡然无存。再说徐天怀着对柳师叔的些许无声的问候,走出这片后园,便踏出庄门,来到了山脚之下。此刻,那两辆马车尚还在此,等待着徐天二人出来时负责将他们送回青阳城。他与车夫解释了一番后,便重新踏入马车之内,往着青阳城方向缓缓而去。而柳师叔与药婆婆在其走后究竟说了些什么,便不得而知了。与此同时,青阳城李家,虞尘萱所在的那片园宅的一处宽敞明亮的楼阁内,有两道身影。最前方一袭素雪绢云千水裙的窈窕女子,正是虞尘萱。此刻,她端坐于琴台之后,素手虽放在琴弦之上,却没有半点声音。只见她柳眉微挑,端庄秀丽的俏脸上也是略带愁云,美目有些失神,似乎心事重重。而在琴桌一边,身穿的蝴蝶烟柳长裙的女子,则是刚从太白山赶回来不久的萧忆雪。她那身男子装扮已经褪下,三千柔顺的秀发盘在肩头,宽松的烟柳裙露出些许雪白的肌肤,整个人半靠于梳妆台前,透着一股慵懒之意。她手中却是不停,正对着铜镜往脸上点胭脂。不知为何,萧忆雪没有半点愁意,反而是眉目带笑,浑身上下灵气十足。虞尘萱轻轻抬手,随意地拨弄了下琴弦,发出几声清灵的叮咚之声。终于,她将素手缓缓收回,没精打采地扫了一眼木桌上的古琴,没有弹奏的兴致。这时,她红唇微启,发出幽幽的轻叹。萧忆雪小女儿态地一会儿面露娇羞,一会儿嗤嗤地傻笑,看着铜镜正在发愣。见此,虞尘萱心头一阵气闷,便忍不住冲对方抱怨道。“萧姐姐,萱儿如今都快愁死了,你倒好,非但不帮人家想办法,还光顾着想念段公子了。”
萧忆雪俏脸一红,忙转过螓首,啐了一口,“你瞎说什么呢,谁想着段公子了……”她放下手中的铜镜,轻轻挽了挽长发,漫不经心地接口说道,“再说,谁让你不早些将那块木令拿出来给段公子,如今让旁人拾了去,又怪得了谁?”
虞尘萱登时就不乐意了,她赌气似地将桌上的古琴推至一旁,双手叉在柳腰处,委屈巴巴地嘟囔道,“萧姐姐还怪萱儿,若不是为了撮合你和段公子,我又怎会落得如此为难。”
萧忆雪见她一副被人欺负了的小姑娘神态,便是好气又好笑,只好顺着对方,又开口安慰道,“好啦,姐姐知道萱儿丫头是为我好,我帮你想办法便是。”
说完,她低头不语,心底开始盘算起来。突然间,萧忆雪脑中灵光一闪,便已然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