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每次都会如此，在我以为幸福就要降临的时候，在我以为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慢慢转好之后，就会突然发生一些我根本无法处理的事情，我再一次深深的感觉到绝望，仿佛我现在正走在一处沼泽地上，我越是努力的要向上生存，便会陷的越深。出了医院早就过了晚饭的时间，我掏出手机时才发现屏幕一片黑色，怕是早就没有了电自动关机了。只能加快回去的脚步，不敢想像这段时间里如何钟书言给我打来电话该有多么的着急。到达家中，整间屋子都陷在一片黑暗之中，不止是钟书言就连文姨和钟小朔都不在家，这样的情令我不自觉得绷紧了神经，我忙冲进房间给手机充电，开机的瞬间门外传来声音。我忙起身，文卿牵着钟小朔走进客厅，钟小朔眼眶通红，“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你的手机没电了？”
文卿不答反问。我点头，“恩，自动关机了我也没有发现，你们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小朔怎么了？”
“清阳妈咪你快去找舅舅吧，舅舅好伤心。”
钟小朔上前抓着我的衣衫，可怜兮兮的看我。“你放心钟书言没出什么事，是钟彻，他走了。”
文卿轻描淡写的话语就如同平地炸弹一般在我脑海里轰然炸响，钟彻去世了……文卿拍了拍我的肩，“下午给你电话的时候你一直都是关机状态，现在你去陪陪他吧，他需要你。”
我呆若木鸡的立在原地，不敢动弹，钟彻去世了，我却没有陪在钟书言的身边，这样的事实一点点撕咬着我的心脏，我……我当时在聂肖的身边。“快去吧，他在那里等你呢，”文卿的声音再次将我拉了回来，我回神后冲了出去，现在不是自我检讨的时候，我现在唯一该做的事情就是去他的身边。入夜的医院除了急诊室外，其实地方静谧的可怕，莫清光在医院走廊发现了我，他告诉我，他在处理关于钟彻的一切身后事，而钟书言依然在那个病房里，今晚钟书言怕是不会走出那间病房了。我立在病房门口，迟迟不敢入内，我竟然也有不敢面对钟书言的时候。在门外站了许久，久到竟然感觉到了一丝丝的寒意扑进身体里，而这段时间里病房内并没有传来任何声音，没有哭泣声，没有说话声，他一个人在里面……光是想着画面心就如绞着痛。我推门而入，病房里原本钟彻躺着的那张床上，此时空无一人。钟书言背倚着墙壁，目光落在那张空空如也的病床上，无焦距无情感，他一动不动，静止的好像连他自己都和这个病房融为了一体。我心中突生害怕和慌张，我匆忙跑过去，在他身旁蹲下，“书言，我来了。”
没有回应，他维持着自己的动作无任何改变，似乎是没有听见我的声音，我忙再次唤他，“书言，是我。我是清阳，我来了。”
依旧没有响应，鼻间一酸，眼泪便在眼眶里打转，我伸手握住他的手，冰凉的触感令人心疼，我包裹着他的手，低下头在他手间的哈气，企图令他暖和起来，现在的他整个人都像是一座雕塑。他仿若将自己与这个世界隔离了，包括我。那个他恨了一生，怕了一生的人走了，可是那个人也是给他带来生命的人。这样的矛盾与痛苦我真的是明白的。我抱着他，眼泪已控制不住，“书言对不起我来迟了，可是不要这样好不好，不要拒绝和我沟通，不要把我和这个世界隔绝在外。”
我紧紧的拥着他，生怕再下一秒他会将我推开。“清阳。”
略显沙哑的声音从他喉咙里发出，他的目光终收回，静静的落在我的身上，定了很久，才再次轻轻说：“你来了。”
“恩，我来了。书言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该陪在你身边的，对不起在你最需要我的时间我却没有陪在你的身边。书言，对不起……”我的后悔陪着钟书言的目光越加浓烈，明明该安慰他的话语顷刻之间全部都成了道歉。“来了就好，他走了，走之前给我打了很多电话，我见到他一个小时后他就离开了，真潇洒，这辈子他都可以这么自私的活着，对于别人生命和想法可以不管不不顾。”
“他说什么了吗？”
“你去哪里了？”
钟书言突然问，竟带了些质问，那样的直白。我怔愣住，心中的害怕越加深刻，忍了许久终还是说出口，“我去见聂肖了，他今天……”“我们之间一直都有他的存在了，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这个男人都在我们中间。”
“不是这样的，书言不是你想的这样，我……”“我不想听。”
钟书言淡淡的，坚决的，悲伤的打断我的话，百般情绪汇在他的眼眸里，令我停止住自己要脱口而出的话，我该给这个男人的不是伤害而是温暖，而如今，我给他带来的竟是愁容。我不再说话固执的签着他的手不愿意松开，哪怕迟了，我依然想握着他的手。钟书言起身，他不着痕迹的抽回自己手，他立在窗户前，一言不发，留给我的是他孤寂的背，我上前，从他身后抱住他，将脸贴在他的背上，眼泪依然默默流着，却不敢再说一句话。我不知道钟彻在最后的时刻说了什么话，大概也不是什么好话吧，因为我可以从钟书言眼中明显看出他刻意拉开的距离。是与我母亲有关吗？那个男人在最后时刻都没有面对自己的错误吗？偏偏我不在，当时的我在聂肖身旁，这样的意识令我无法停止自己的眼泪。钟书言僵直的背渐渐的柔软下去，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后，他转身将我拥在怀里，“你的眼泪让我心都碎了。”
“书言……”我抬头，泪顺着脸颊划过，他低着头迎着月光，伸手为我抹去了泪水。夜更深了，很凉。钟书言将我拥得更紧，他的头抵在我的肩头，全身的力气都放在这个拥抱上，好像要将我整个人都擒进他的身体里，最后我的耳边响起他哽咽的话语，那么轻，那么倔强，又带着痛意，“他道歉了。”
我身体一震，他口中的他是钟彻吧。钟彻道歉了吗？他终于意识到他自己犯下的错了吗？在他最后的生命里他终于道歉了吗？“清阳，他道歉了，可是他说不后悔。若是再选择一次，他依然这么选择，他还是会不顾一切的去为那个女人，就算知道是错的，他依然还是会去做。他真的狠心，他的道歉不过也是告诉我，他至死也没有选择过我们，至死他舍弃的都是我。”
“我是谁？生我的女人只在乎他，他只在乎另一个女人。那么我算什么，我的出生，我的存在，从来都只是一个笑话，一个工具？”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他们不在乎你，我在乎你。书言你的出生和存在都是为了我。因为这个世界上有一个这么需要你的我。”
我强忍着再一次的泪水，“书言你是为我而生的，我也是如此。如果不是遇见了彼此，我们大概都没有生存的意义，可庆幸的是我们相遇了，我们重新找到了自己活下去的意义和动力。”
钟书言松开我，他捧起我的脸，“我是为了你而生的吗？”
“恩，是的。”
我含泪露出微笑。他眼眸泛红，却没有落下一滴泪，他轻轻抚着我的眼，“那你呢，你的眼里是否只看得见我，清阳你的心里还有其它牵挂。”
我立即明白了他话中其它的意思，想否认竟也说不出话来，只觉如刺哽在喉咙之中，痛的吐不出也咽不下，就这么痛着。他是在意的，不管他是否接受我对聂肖的关心，他都那么在意。“他走了，带着那些过去一起走了。莫震山，黎向月，楚婉，黎海，和那段过去相关的人都走了，连同他们留下的悲伤和痛苦。那一段过去会随着他们的离去越来越被淡忘吧。”
“会的，一定会忘记的，我们不用再活在他们的阴影之下。书言，我们不该再承担他们的痛苦了。”
“是啊，凭什么要承担着他们的痛苦活着呢，毕竟他们之间发生那一切的时候并没有为我们多做考虑。最后我得到了他的道歉，我终于让他说出了那一句对不起，可是我心中却没有一丝喜悦。在这段仇恨里，不管结局是什么样的，我终究得不到快乐。突而就觉得这世间有些不公平。他们给我的伤害那么深，那么久，而他们却可以轻易的消散。”
“以后那些伤害就不会再存在了，我会陪在你的身边，我们会幸福的。书言，放手吧，将那段过去彻底的放开吧，不要再想了。”
钟书言苦涩的笑起，“我早就放手了，可是今天他走了，突然想得有些多。比起我，其实他更想见你。他说他想看看你这双眼睛，他说害怕会忘了那个女人的模样，所以想看着你的眼睛离开。”
“他……他这样说了吗？”
我感觉到些许的无所适从却又恍然明白为什么一开始时钟书言会露出那样生疏的表情，为什么他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钟彻道歉了却从不后悔，甚至最后要离开的时候想到的还是别的女人。钟书言是痛的吧。如果当时我在他身边的话，到底是好还是坏呢？我不知道。“他没有见到我。”
我踮起脚尖在他耳旁轻轻说：“在他最后一刻他并没见到他期待的人，他离去之后也不会追得上他心目中的那个女人，书言，我帮你报仇了，他不后悔又如何，他终究爱而不得。”
钟书言的唇角微微上扬，紧锁的眉毛也渐渐舒展开来，“是啊，他其实也从未得到过幸福，至少我得到了我爱的人，我比他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