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低喝一声:“如此大呼小叫,成何体统?惊扰军心,我拿你是问!”
那人顾不得解释许多,跪在地上,双手高举过头顶。没等他开口,林景一眼瞥见他手中举着的东西,一颗心忽然悬上九天云外。“这是从哪里来的?!”
林景一把将他手中之物抢了过来,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这是一把锋利的匕首,曾是他的随身之物。当年李音离开长安时,他亲手将此物留给她,没想到今日却在这里与它重逢。“回将军,院外有人自称是靖安公主。军中有令,不许外人擅自入营。末将不敢放行,她便让末将将此物呈于将军,说将军您见了之后便可辨明真假……”后面的话林景未能再耐心听下去。他拼了命一般往院门外奔去,夜风呼啸如同哨子一般划过耳畔。什么战事、什么计划,统统消失殆尽,他心有唯有一个信念,唯有一个人,仿若除此之外,天地间再无其他。院门风灯下隐隐约约立着一个人影,焦躁不安地来回徘徊。即便灯火昏暗,无法看清她的样貌,然而仅一眼,林景便确认无疑。那人听见动静,寻声望了过来,目光交汇的刹那,林景脚下微滞,压抑许久的情绪冲破开来,交织着悲欢铺天盖地涌起,将他彻底淹没。再也顾不得其他,林景飞奔过去,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感受到那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温度,李音尚未开口已是涕泪恣肆。她紧紧揪住林景的衣襟,如同风中的孤雁一般瑟瑟颤栗,压抑的啜泣断断续续,听得林景几欲心碎。“景哥哥,我差一点就见不到你了……”哀婉的哭泣仿佛一碰即碎的珠玉,细细碎碎撩动着林景最敏感的神经。他手下用了劲,将李音拥得更紧了些:“还好,还好,我在,我在……”仿佛大梦初醒,却又仿佛坠入虚幻缥缈的梦境。真真假假,难以辨明。呼吸间尽是令人心安的味道,李音终于不用再如惊弓之鸟一般担惊受怕。她伸手环住林景的颈项,将自己的脸颊深深埋在他的颈间,感受着从他温暖肌肤下传来的有力脉搏。这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眼前的林景就是活生生的真人,而不是那个出现在梦里许多次,却永远触碰不到的幻影。李音哭着笑出了声:“我没有做梦,是你,真的是你……”想要说的话太多,千头万绪一涌而起,生生堵在胸口。林景想说点什么安慰她的话,可刚一张口,嗓间便难抑地颤抖起来,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风灯轻荡,火光明暗跳跃,曳着二人的影子摇晃不定。过了许久,李音抬起头来,余光瞥见一旁站着的林平,这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地。她猛地推开林景,难为情地撇过头,轻轻拭着脸上的泪珠。这二人终于分了开,林平暗自舒了口气,领着兵卫趁势上前叩拜:“臣等参见公主。”
李音涨红了脸,微微点头示意他们起身。林平偷偷瞧了林景一眼:“将军,公主一路辛苦,还是赶紧请她进去吧。”
林景虽然亦觉尴尬,但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喜悦。他轻轻应了一声,伸手拉住李音,李音吓了一跳,想要抽回手却被他牢牢握紧。李音顺势望去,但见他噙着泪光的双眼正柔情款款地看着自己。李音心头一暖,便再未挣扎,乖乖被他牵着进了院门。林平多了些心眼,与他二人隔了些距离,待送他们进屋,才立在门口处轻声说道:“想来公主受了不少苦,末将这就去调些婢女过来,侍奉公主洗去风霜。”
说罢,他悄悄望了林景一眼,见他的目光只紧紧锁在李音身上,便暗自笑了笑,小心翼翼掩上房门退了出去。终于没了外人相扰,林景轻轻叹息一声,将李音揽入怀中。相顾无言,唯有温暖的拥抱可以抚平一切伤痛。“对不起,是我当初做错了决定,害苦了你。”
李音委屈地蜷在他身前,指尖柔柔抚在他的心口处:“不怪你。要怪只怪李佶不辨忠奸、听信谗言,搅得天下大乱。”
林景越发内疚,将她拉开一些,默默望着她,欲言又止。她四处逃亡,几乎时时刻刻濒临绝境。方才灯火昏暗,林景不曾细看,眼下进了屋才注意到她只着了一件单薄的衣衫,裙摆处满是泥泞,有几处还撕裂开来。林景心疼不已,脱下外衫替她披上,复又将她拥住:“对不起,以后我绝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嗯。”
李音点着头,双臂环在他的腰间,“以后不管有多么危险,不管你再说什么,我都不会再和你分开了。”
“好,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林景连连点头。他紧紧抱住眼前的人,不敢有一丝松懈,只怕一眨眼她又会消失不见。彼此相拥沉默良久,失而复得的悲喜交杂在心头,仿若时光已然静止。“我派出去许多人找你,却怎么都找不到。后来有人发现了你的踪迹,但又说你遇上了叛军,已经罹难。听闻噩耗,我心如死灰,却又不愿相信……这么久了,你到底在哪里?”
李音止住啜泣,轻轻将他推开来:“楚地连发暴乱,我意识到大事不妙,便想尽快返回长安,没想到还未动身就被叛军重重围住。他们抢走了哥哥的承影剑,然后便将我关了起来。后来那里越来越乱,看守我的人也不再像最初那般警惕。我寻了机会,带着两名侍女逃了出来。幸好有你曾经教过我武艺,又送我这把匕首防身,我才得以顺利脱身。那个时候,我听闻荥阳被困,李由与吴广僵持不下,而你已经重掌兵权,戏水一战大获全胜,解了长安之危。我知道你在三川郡,便决定去找你。我不敢走官道,隐名埋姓带着侍女从小路拼了命地往西逃,可惜刚出东海郡就再次遇上了叛军,两名侍女为了保护我惨死在叛军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