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的地牢。说地牢似乎有些不准确了,因为它现在完全变了一副模样。挂在墙上的数不清的刑具没有了,地上原本随处可见的鲜血也清洗干净,就连当初行刑的侍卫和受刑的宫婢,也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幅字画,有山水、有花草虫鱼,甚至还有人像,整整齐齐的挂在墙壁上。温浮欢有些恍惚,仿佛这里从一开始就是一个画室,而非什么惨绝人寰的地底牢狱。字画不是古人的遗迹,也不是当世名家的大作,看着似乎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尤其是那几张惟妙惟肖的人像,分明和温浮欢的脸如出一辙。“可有中意的?若是有,便送你!”
幽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温浮欢倏然转身,对上了李奕晫黑曜石般的眸子,幽深如同暗夜的星空。她不禁有些意外。但凡失意之人,无不是借酒浇愁,形容狼狈,而听余仕官说他不肯饮水进食,多半也该是一副颓丧消沉的模样。可李奕晫完全不是温浮欢想的那副样子。他一袭青布长衫,褪去了华丽的锦服,反而多了几分质朴和醇厚,俊秀的样貌像极了风度谦和的书生。只可惜再怎么遮掩,仍旧掩不去他眉宇间的阴鸷和戾气。温浮欢没有理会他的话,径直走到中间的书案旁,把食盒放下,一边取出饭菜一边道:“余仕官说你不肯用膳。”
她挑眉,“怎么?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李奕晫轻笑,笑容里掺杂了几许苦涩,以同样的语气问道:“你该是恨我的,我若是死了,不是正趁了你的意吗?”
温浮欢仍旧不接他的话,把食盒收好后,便欲转身离开。“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李奕晫在身后问道。见她不答,他复又问了一遍:“我自认为没有露出任何端倪,你是怎么觉察出我的计划的?”
温浮欢没有回头。“还记得你我溜出筵席之时,见到长孙皇后同长孙黎在八角亭交谈,你当时说过什么吗?”
“我说什么了?”
温浮欢转过身,明亮的眸子落在李奕晫充满疑惑的脸上。“你说母子连心,长孙皇后毕竟是你的母后,对你自然胜过对亲弟弟!而这同样的道理,于你也适用!你是她的儿子,自然会事事以她为先的,而她……约么是无时无刻,不想着置我于死地的!”
李奕晫闻言苍白了脸色,眼神有懊悔,也有无奈,甚至还有佩服。也就是她了,若换做旁人,只怕考虑不到那么许多!怪不得在此之前,长孙皇后一再叮嘱他,要他谨慎行事,不可有任何大意,然而他到底是掉以轻心了!大概是老天不想让他遂了愿吧!其实温浮欢并没有告诉李奕晫事实。听他说那番话的时候,温浮欢只是在心里起了疑,而真正让她印证了心底怀疑的事,是李奕晫递给她的那杯葡萄酒。她受训多年,期间还曾专门学过制毒、下毒和辨毒、解毒,所以当李奕晫把那杯掺有迷魂散的酒递给她的时候,她只消一眼便看出其中的异样。这些药纵然无色无味,但掺在茶水酒液中,还是会有一些普通人难以分辨的区别。而温浮欢早已对这些区别了然于心。不过她并不打算让李奕晫知道这么多,也没必要让他知道,不过她倒想问他一些事情。“……为什么?我以为我们因为立场原因,就算成不了朋友,也不该反目成仇的!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温浮欢不相信,李奕晫这么做的理由,仅仅是因为母子连心、血浓于水,仅仅是他想要帮助长孙皇后铲除她。否则,他大可以把一切和盘托出,弄个鱼死网破!“我只是太想得到你了!”
李奕晫走到书案前坐下,一边提笔在纸上写着什么,一边神情阴郁的道:“从小到大,父皇母后疼我宠我,宫婢仕官惧我怕我,其他的皇子和公子少爷们,也是变着法的讨好我奉承我!我似乎做什么都是对的……可我知道不是!”
他抬起眼,眸中一片黯然。“他们所惧怕的、所讨好奉承的,不过是我太子的身份罢了!”
他用手戳着自己的心口,苦笑道:“我,我是琉安的太子殿下,我是堂堂的一国储君,可是没有人知道,我多羡慕那些寻常人,羡慕他们有朋友,羡慕他们有人一起笑、一起哭,甚至羡慕他们有人吵架和打架!”
“我用尽方法,想要让别人生我的气,想要他们骂我打我,可他们不敢……直到我遇见你!欢儿,你和他们不一样!你那么的饱满、那么的鲜活,那么的……生机勃勃!我不想失去你!”
温浮欢皱眉道:“可是你这么做,分明是想要了我的命!还是说,你想要得到的是一个死人?”
“不,不是那样的,不是的!母后告诉我,你其实是个女子,还说你属意秦琅,我若想得到你,便只有一个法子!”